神无君不在乎有多少人找他。应该说,即使他清楚也无可奈何。 千余年来,他一刻也不曾懈怠,坚持对于自己的武功与法术做出调整,主动接近在某些方面有所创新的佼佼者,不断切磋、学习。他尚还是人类时就有着很强的悟性,成为无常鬼后更是心无旁骛地修习,且常在实战中汲取经验。相对于某位追求极致的、登峰造极的武学之人,神无君倒有所不同。“变得更强”从来不是他的目的,而是为达成目的的手段。他的目的或大或小,随着那位大人的命令或自己的念头而变化,动机单纯,但从未有个定数。 所以,直到今天,能为难他的人少之又少。可问题便来了:当下,他正陷入僵局。 神无君的武力与法力相辅相成,即使哪个单独拎出来,都够很多人喝上一壶的。尤其是正面交锋,他从不畏惧,从不退却。这次的地形对他来说没什么不利,因为不管换到什么样的城镇乡村、山川石泽,他都能随机应变,他的眼睛能在瞬间勘破事物的本质。因此,时间对他而言也不会造成困扰,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在他眼里都没有明暗的区别。 这次令他感到棘手的,是敌人的能力。 妄语之恶使——是个神秘的男人。他行事低调,几乎没有什么人认识他。可就是这样不起眼的他混在人群之中,恰是最危险的一个。语言的力量向来强大,却很不起眼,多少灾难的根源只是谁荒诞不经的只言片语。在妄语妖变之后,同其他十恶一样,世间所有相关的恶都成了恶使力量的源泉,反过来,恶使放纵了世间的恶。更为重要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世间妄语愈发繁杂,这位恶使的力量会强得离谱:他说的任何一句话,认定的任何一件事,不论有多虚妄荒唐,都将成为坚不可摧的事实。 这样危险的存在早该被扼杀在摇篮里才对。麻烦的是,名为谰的妄语之恶使,不论行动力还是头脑都超乎常人。他是如何妖变的?这不是现阶段神无君该解决的问题。若要形容他此刻的处境有多艰难……应该说,连睦月君,最初的六道无常,也参与了这次行动。 青阳初空·睦月君是阎罗魔派来的。原本他负责牵制杀之恶使,而六道木所制的佛珠也不打算在那时用上。但出于在当时境遇中的考虑,他选择使用它。由此导致的直接后果,便是在这个敌人面前,他几乎与神无君一样无计可施。 尽管这个恶使同时面对两位强大的六道无常,他却连自己的看家本事——语言的力量也不需使用。他从不正面交锋,而是不断迂回,反反复复,消磨对方的耐力,自己乐此不疲。时至今日,神无君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曾看到,他只记得属于这个人的灵体与气息。 在夜色的掩护中,谰的身影如鬼魅般不定行踪。像是需要两位无常相互合作,同时进行的任务,光是听上去就觉得棘手。阎罗魔会充分使用每个人的能力,将其最大化地延展、利用。当下这种合作的安排,就足以让人感到不安。而神无君自诩不擅长团队合作的人,虽然他们时常打照面——比如与谢辙他们在亡人沼见面的那次,但这不代表二人能有多熟练地进行协作。最要命的,是睦月君方才整个人都怔在原地,半晌动弹不得。神无君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从他意识到睦月君颈上那几圈佛珠消失不见时,就预感到了这个局面。睦月君大伤元气,但还是很快跟了上来,表面上看起来不痛不痒。但神无君很清楚,现在的他已经不能真正按照一个战斗力来计算了。 这是他距离妄语最近的一次。 他们都能感受到一股特别的瘴气——并非是对人有毒的那种气体,而是只有距离妄语很近时,才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达出的某种气场。这令人感到说不出的不适与不悦,就像被亲近的友人所愚弄的憋闷,还要更甚。他们的喉咙都觉得难受,如鲠在喉,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颈部,即将侵入、控制喉舌。神无君将刀刃交叠在前,一面奔跑,一面用力将其向两边划开。随着刀割开风的呼啸消失,瘴气暂时被驱散了,感官得到短暂的自由……尽管只能持续一小会儿。 谰停下来了。 他们刚看到他的背影,他就好像有所察觉,索性放弃逃亡。但他的举止是那样从容,呼吸也无比平静,就好像拼了命的只有两个无常鬼一样。而作为被追击的对象,谰像是看客一样淡然地站在高处俯视。他伫立在屋顶的最高处,背着月光向下凝视。漆黑的夜色里,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神无君没有太多犹豫,他从地面上一跃而起,挥刀直奔目标。他的弹跳力很好,这个距离不过是小菜一碟。可就在此时,一道金色的闪电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狠狠击中了迎面而来的神无君。他立刻被打在地下,四周一片焦土。不过神无君并未受伤,六道无常的体质本就异于常人,何况他本身在阴阳术上也颇有造诣。但这个行为依然触怒了他。再抬起头时,屋顶上不再只有一个人,那里又多出了第二个身影。 “帮大忙了。” “这么久了,您还是如此见外。”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男声。前者低沉而忧郁,像是深海中传来的某种呼唤,让人听了有种莫名恍惚的不适感。后者温润而沉静,似水如歌。不过他好像只是客套一下,心里很清楚对谰来说对手的威胁根本微不足道,即使只有一人也应付得来。但他并不介意行举手之劳。 “神无君,莫与那狐妖直接交手。”睦月君的元神尚未稳定,他一边迅速周转自己的灵力,一边对神无君发出劝告,“他手中有那把箫笛。” “我领教过,没什么大不了。” “这与千年前的战斗可不一样。” “那次是妖神,这次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