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君再一次见到晓,是在雪砚谷中。他们没商量一个特定的时间,只是觉得“大约是时候了”,便都同时出现在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不过,也有晓特意等待了一阵的成分。 “我知你来,”晓将倒好的茶递到霜月君手边,“想来是为了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与我相会吧?请容许我擅自感动一番。” 霜月君接过杯子,也不在意地说:“我就知你会这样想。你若重得镜身,定会得知我正朝着这边赶来;你若还没来,那我的确比你先到,稍等一阵便是。我比你忙碌许多,你的速度是该比我快上许多。不过我还担心他们会刁难你,不把镜子还回去……毕竟今非昔比,雪砚谷的局势也早已不在我的了解之中。说出去,无非是祖上出了个六道无常,师门上下敬我的也不过是个面子。但若他们乱走形式,瞎定规矩,不把你的东西给你,那这面子多少该能起点作用。” “你可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晓端起自己茶杯,笑着说,“放心,一面镜子罢了,他们没谁在乎。或许是你最早的主意起了作用,镜子只是被收纳起来,而不是被高高供在什么特殊的地方,隔三差五要让人拜拜。那样的话,我要回自己东西的难度反而更大。” “如今江湖形势变幻莫测,一步一险,谁也不敢走错。罢了,既然你已重得形体,便说说你看到了什么吧?” “唉,真是一刻也不得闲。”晓放下杯子,摇着头道,“形与神的融合,还需要好一阵时间。即便是我,也不能在顷刻间重新适应这些浩如繁星的信息……不过,集中注意力单个儿去看一两个人,当然还是能做到的。” 霜月君叹了口气,用无奈的语气说道:“都是老熟人,也不同你客气了,你看便是。” “我能这样说,便已经是看过的结果。有趣的是,我发现许多人都在朝着殁影阁的方向去……他们的距离与速度各不相同。而殁影阁的人,正被不断地向外派遣呢。” “前者似乎不算什么新闻,”霜月君思忖道,“每时每刻都有人对殁影阁心向往之,付出行动的人当然也不在少数。殁影阁的人被派到别处。” “不,您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一些特定的人。” 于是晓便将自己的“所见”告知了霜月君,他本就不打算隐瞒。一下子知道太多人的去向反而令霜月君感到不知所措。似乎很多事都有了眉目,可自己实在是分身乏术。而云外镜又不具备时间跨度上的整合作用,因此过去的事物晓也无从得知。 “不过,那个叫吟鹓的孩子……真的也是在去往殁影阁的方向?你如何确定?” “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偶尔她是会走一些弯路,但目标始终只有那一个方向。稍有差池,她便会自己修正。说来也有些奇怪,她并没有地图,也不能开口询问,她是如何知道殁影阁精确的位置?这也太奇怪了。” “这正是我感到疑惑的地方。除非……”霜月君很快想到一个人,“除非莺月君在指引她。之前的一段时间,她的确负责过这孩子的动向。可现在,这任务还是她做么?唔,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六道无常的人手愈发紧张,再分配这女人去也是理所当然。可她实在不值得我们信任,那位大人怎么还能——” “即便是我,也弄不懂那位大人的想法。云外镜只能看,而不能猜。” “我想我们该把这个消息告知她的姐妹。这样一来,聆鹓也一定会安心的。可那之后又该如何?谢公子铁了心会讨伐十恶,这是好事,但叶家的两位姑娘……真不知会何去何从。” “好消息是,他们都在一起。那对狐妖兄妹也其乐融融。” “你可别觉得我无情,”霜月君突然说,“虽说这件事在我的考虑范畴之内,可当务之急,却不是他们的事。” “我自是知道的。于你我而言,那个女人的动向尤为重要。” 霜月君不由得抬高了声音:“你敢相信么?她竟说,如月君出意外的事与她有关!袭击六道无常可是重罪,我不信她不知这样的规矩。” “她知道,却不在意,这是最麻烦的。如此说来,她是最可疑的。现在她虽然安静,只是四处游荡,甚至不屑与他人比武切磋。目前为止都是麻烦找上她,她姑且没有主动去找麻烦……不过,这是在如月君出事之后的事了。她的事,我们不得不密切关注。” 霜月君的语气缓和了些许:“有你这样靠得住的人在,我便能放心许多。人间的安定,不能只靠六道无常来维护秩序……何况我们之中,也有些讨厌的失序者,对各种各样的事横加干涉。有时候,我时常也会怀疑我们的努力是为了什么……” “……” 晓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知道这时候本当给予人安慰才对。可她真需要安慰么?未必,她又不是过去那样的小丫头,很多抱怨在她说出口的时候,自个儿也明白道理。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阵,一时没能讨论下去。 今夜是如此安静。原本有两位弟子在门外替他们守夜,却被他们打发回去了。两位不需要睡觉的人,怎么还能耽误寻常人休息?霜月君望着窗外,看向那些熟悉的景色,却发不出一点感慨。再过两天便是年了,谷中却冷冷清清,徒留本属于明年开春的温度。在过去,留在雪砚谷的弟子们大多是不回家,或者回不了家的。如今此地广收弟子,江湖又是如此表面太平,多数人都乐意回家与亲人团聚。 谷中也不是当真空无一人。那些灯笼啊,对联啊,该挂的都会挂起来。只是在这漆黑的夜里看不到一点红色,让本就对时间已无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