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弯刀穿过卯月君的腹部,是从背后刺入的。刀速太快,刺出的部分血也没沾,唯刀尖滑落一滴无色的液体。错乱的鸟影中,月色让它闪过一瞬的寒光。另一把弯刀也是,从正面穿透她的心脏,纯黑的刀刃也见不到一滴血。那柄纯白的横在她的脖颈上,尚未碰触。它本是用于一次进攻的防御,而不是为了照映出这张美丽而易碎的脸。 红色的血终归还是溢了出来,从两处伤口。胸口的血是鲜红的,与已经微微发褐的血迹重叠。落到腹部的血,则同那里的伤口处一样,变成难以名状的黑色。晦暗,黏稠。 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惊愕——所有人。尹归鸿的确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有力气挡在神无君的面前,尽管毫无必要,因为他自己也清楚这一击并不是神无君无法招架的程度。他用力抽出刀,感觉刀刃当真从一朵柔弱的花苞中往返一样。 她的身躯向前倒下,神无君顺势将刀让后了几分。贸然拔出刀会加速血液的流失,他不能这么做,尽管对一般人而已这个位置已是致命伤了。黑色的帷幔垂在神无君的面前,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在他托住卯月君的这一刻,或许那落地的纯白弯刀在须臾间反射出他的面容,只有卯月君看见。 寒觞冲上前张开狐火,构成一道屏障将尹归鸿隔绝在外,还有与陶逐战斗的人们。但孔令北奔向那道火红的屏障,没有片刻犹豫。寒觞不得不为他重新张开一道裂隙,再重新令它合拢。就在陶逐想趁机与陶迹合攻愣神的问萤时,谢辙甩出的风云斩刺伤了陶逐的手臂,那恰好是个与陶迹的断臂相似的位置。寒觞立刻去查看问萤的情况。他与谢辙这次的配合打得很好,倘若起因不是那么沉重,更好。 “阿辙!” 一直远远躲在巨树后的聆鹓幸运地没被卷入争斗。不如说场面实在太乱,只要她不盲目靠近,没有谁会将这么一个没有威胁的人类丫头放在眼里。谢辙在混乱中听到这声呼唤,一招手,风云斩便回到他的手中。他本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聆鹓擅自地跑了过来,他便不得不去迎一下,免得生出什么意外来。 “怎么办?”聆鹓也不知自己在问什么,她只是用悲哀的语气不断地重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 “……” 谢辙不知如何回应。他与寒觞赶来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那令人震撼的一幕,直到现在也在眼前挥之不去。谢辙离近了才察觉到,聆鹓的状态也非常糟糕。是啊,虽然有许多称得上残酷的经历,像这样失控到疯狂的夜,她仍是头一回见证。也正是在今夜,有两位朝夕相处过的同伴遭受了致命的伤害——致命的残害。 聆鹓一直在发抖,尤其是她的右手,完全不受控制。他紧紧握住聆鹓的双手,感到她的皮肤似乎和死人一样冰冷。她吓坏了。 但谢辙没有别的办法。 “躲起来,”他只是说,“继续躲下去,没有人会注意到你……你很安全,没事的。你不会有事。” 他用仿佛承诺般的口吻,但他知道那只是祈盼,他自己的祈盼。 陶逐握住自己断了一半的手臂,它向下弯折,血汩汩地涌着,看得到白色的骨头。她感觉不到疼痛,她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陶迹身上。那个尸体的手臂原本可以在卯月君的灵力供给下缓慢地复原,但,他的手臂既没有捡回来,那种供给也被切断了,不知是不是一时的。她真不敢相信,卯月君能为了中止这种法术而付出如此沉痛的代价。 她仍惊愕而仓皇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但尸体的眼神不能给她什么答案。他仍是普通地笑着,像她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一样,却在此刻露不出半点更多的表情。 陶逐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凄凉。 “麻烦的东西变多了,”尹归鸿后撤到她身边,“真够倒霉的。悭贪那家伙不知道藏哪儿去了,每到关键时刻就没影,眼里只有利益的家伙委实不可信。” “生命也是有价值的东西吧,哈哈哈……” 陶逐说出一番自己也不知为何而说的话来。尹归鸿的视线紧盯着那道结界,扭曲的屏障恍若燃烧,或者说那本就是狐火构成的。贸然闯入不会有好下场。他只知道,自己准备借机耍的小心思怕是要落了空。凭借许多人的怒火,他得以与神无君周旋数个回合,甚至一度占了上风。但自始至终,他仍是没有机会让刀刃碰他分毫。 一定是他的眼睛看透了什么,才对自己的一切招式的本意都设了防。 “卯月君!” 孔令北不断地呼唤她,但在涣散的眼瞳里,他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他问神无君:“她会没事的,对吧?六道无常是不死的,就算是……” “她会死。” “你说什……” “不说烬灭牙本身的毒性……这对弯刀,是上一任水无君,在成为六道无常后打造的第一把,也是最后一把兵器。它附着了六道无常的力量——来自冥府的力量。这对刀,即便是六道无常,也能斩杀。” “——” 孔令北突然感到耳边一阵安静,静得听不到一点儿声响。神无君诚然是没再说话了,可周围静得连一阵风吟,一声鸟鸣都戛然而止。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而一阵无明业火从心中涌起,又很快熄灭。他能去迁怒谁呢?神无君?铸刀的人?恶使?都不是。他是看见了的,那一刻,是卯月君自己突兀地冲上前去。 是她自己冲上前去。 他想问,神无君知道卯月君会这么做吗?他不敢。他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