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被风卷到了火海里。
一艘失控的战船横冲直撞地撞了过来,拦腰撞在了楼船上,整个船身剧烈一抖,无数断裂的声响同时响起,船体裂纹丛生,就要从中间断折!
战船上的桅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下一瞬,直直地朝着楼船砸下!而程莠正在桅杆之下!
生死攸关之际,贺琅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他的双手在地上抓得鲜血淋漓,断裂的胸骨却让他动都动不了。
“不……不!”
程莠看见了那根催命的桅杆,可她也动不了,她想挣扎也于事无补,反正都是要死,被砸死也就难看一点,反而可以省去煎熬的疼痛……
但这点小算盘也没让她打成,一个人影飞扑过来,抱着她滚到了一边,由于用力过猛,他们险些从断裂的甲板上滚下去!
“轰——!”的一声桅杆重重砸下,那摇摇欲坠的甲板轰然塌陷。
程莠被摔得头晕脑胀,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塞进了她嘴里,这回她下意思就要吐,却被人点了穴道逼着吞了下去。
她视线逐渐清明,看清了压在她身上的人是穆洛衡,她几乎想都没想,摸到一把断刃就向他的腹部捅了进去,而后拼尽全力将他踹了出去!
穆洛衡滚了两圈才撞到船舷停下,他捂着腹部坐了起来,靠在船舷上,无奈地苦笑。
原来,小野猫炸起毛来是这样的,一点也不可爱……
是他失策了,也低估了他们。
程莠丢了粘满血的断刃,腿上的伤口血流成河,怎么也站不起来,她只能爬到贺琅身边,拖出了一地血痕,她把他抱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搂着他,说道:“贺琅,别睡,贺琅……醒醒……”
他们的身下很快便成了血泊,程莠身上的血彻底止不住了,脸颊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淌到了贺琅的脸上。
穆洛衡挣扎着站了起来,拖着步子捡起了地上的孤碣,程莠漠然地望着他,把怀里的人楼得紧了又紧。
穆洛衡长长舒了一口气,现在杀了他们,他们必然无力还手,但已经没有必要了,他从怀里拿出月相格,扔在了地上,而后一剑劈了下去。
纵然是毁了,他也要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用尽了力气劈开了月相格,“咔哒”一声,一块断成了两截的东西掉了出来,在夕阳火海下熠熠生辉。
“免死”两个字赫然在目。
穆洛衡一愣,随即癫狂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鬼哭狼嚎的炼狱中直叫人毛骨悚然。
好一个“免死!
好一个扭转乾坤!
真是讽刺!
难道不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吗?!
冠冕堂皇的免死金牌,怪不得拼了命地要追回,虚伪至极!可笑至极!
穆洛衡好不容易止住笑意,他转过身,艰难地爬上了船舷,他深深地看了程莠一眼,而后把孤碣架到了脖颈上,他惨然道:“你说得对父亲,儿子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我认输。”
他自刎于高舷之上,鲜血泼落而下,绚丽而张狂,他仰面倒下,坠入了滚滚江流之中。
他低估了程莠,低估了贺琅,也低估了他的父亲。
他在他父亲精心布下的局里死无葬身之地。他孜孜以求的真相讽刺又可悲,可他做这一切无怨亦无悔。
穆渲隐藏的秘密是引他走向地狱的禁果,他不谋这天下也不贪图霸业,只是想博一博这百年棋局,寻一个果。
原来穆渲是想以自己身死阻止手下那个失控的傀儡误入歧途,希望他能迷途知返,可惜他渡不了己也渡不了人,丢了条烂命养了个疯子。
这最后一步棋,玉石俱焚。
小皇帝坐山观虎斗,他甘拜下风。
他活得太清醒,他知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知道他做的一切怙恶不悛,知道无论输赢他都将为天下人所不容,人人得而诛之,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场博戏罢了。
既已散场,后会无期。
楼船应该是要沉了,船身正一点一点倾斜,船头已经要没入水里了。
程莠的喉咙又腥又苦,她应该是撑不了多久了,她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现在全凭意志在撑着。
程莠把贺琅扶正,手放在他的背上,想把体内所剩无几的真气输送给他,让他再撑一会,一定会有人来救他的。她能听出来周围已经有人获救了,渡军应该扳回一局了吧,毕竟是正统军,总不至于被打得太难看。
“贺琅,再撑一会,会有人来救你的,别睡,”程莠哽咽着道,“求你了,贺琅,醒一醒……”
她的手忽然被抓住了,贺琅虚弱的声音传来:“程莠,你在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程莠摇了摇头,已经说不出话了,她一把捂住嘴,血液仍从指缝中溢了出来。
贺琅惊慌失措,忍着剧痛一把搂住程莠即将仰倒的身体,颤着声道:“程莠,程莠,你别吓我,程莠……”
程莠耳畔嗡鸣,根本听不清贺琅在说些什么,她一张口,血就堵住了她的喉咙,既而从口中涌了出来。
贺琅紧紧地拥着她,看着天边的云绚彩异常,好像要把天烧一个窟窿,既而把这人间炼狱一网收走,血和火相交融,却无一人能来救救他们……
“贺,贺凌云……”
“我在,程莠,我在,你想说什么?”贺琅握住程莠满是鲜血的手。
程莠碰了碰自己的脸,勉强勾了勾唇,道:“你会不会,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贺琅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啪嗒”打在了程莠唇上,晕染了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