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的侧门走出,踏上能够俯瞰四周的林荫路。小山谷中雾气弥漫,树叶变黄,高大稠密,抬头望去仿佛一片金色的天空。在云疏风清的时候,能望见山脚下村子里飘起的炊烟。
小路两旁种植着丁香、花楸、金雀花等灌木,这个季节正好盛开,他们沿着静幽小径散步,缓缓走着。希涅被自然的美丽和宁静感染,天空似乎同她一样欢快,亮晶晶、暖融融,一片纯净。
秋风微凉,兰瑟收拢环绕她腰身的臂膀,又将斗篷的领子向上拉遮住她的脖颈。他做事面面俱到、细致入微,她这几日被他照顾得很好,竟然生出一些倦懒之意。希涅推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她害怕养成依赖他的习惯。
“我觉得我们该走了,”才站一会,内心刚收获的宁静慢慢被焦虑取代:“我要去找巴维亚,学习魔法,我太弱了。还有,不是要开战了吗?古尔库人和北方人也许会趁乱入侵,边防做得如何?”
她生出懊恼和烦躁的情绪,大仇未报,维尔特处境危险,她居然还有心情和男人暧昧的散步聊天。
她跺跺脚:“我们回去,现在就回去!”
兰瑟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希涅,有人教你怎么面对痛苦吗?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你也许长高了,但是内在依然支离破碎。”
“怎么,兰瑟?大我几岁要对我说教了?”
兰瑟摇摇头:“温柔一些,希涅,你明知道我想帮你。”
“我很好,我不需要帮助。”
“你现在的样子,让我仿佛看到了过去的我自己,”兰瑟找了一块平整的岩石,用手套拂去上面的灰尘,示意她坐过来。
“你想听听我的童年吗?”兰瑟坐在阴影处,脸上笼罩着黑色的树荫。
“我的母亲没有结婚之前就怀了我,她的家族以此为耻,匆匆将她嫁给了本地的一个小贵族,生下我后就自杀了。那个男人虽然不是我的亲身父亲,但是待我很好,七岁时我们去骑马,我的马匹受惊,他为了救我,被马蹄踹伤,五天后也死了。继母厌恶我,认为我带有令人不详的厄运,于是制造了几次意外事故,但是我都艰难地活下来了。也许是她无能为力了吧——”兰瑟笑了笑:“就将我扔给了他的哥哥,于是我八岁就在军营中打杂,他们有意为难我,我地位甚至不如仆人。被肆意打骂是我每日的必修课,我曾一个人躺在潮湿的地板上奄奄一息,也在大雪中冷地濒临死亡。”
“几十年过去了,身体上的痛苦经过治愈已经消失,只是留下了无法愈合的疤痕。但是心灵上的痛苦,永远无法治愈。”
“在这世上,我也是没有亲人的人了,我懂你的悲伤。”兰瑟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能从她的手走到她的心。
“你现在的状态和我那时候很像,悲伤,痛苦,孤独,彷徨,自责。无法接受平静,也无法拥抱幸福。”
“但你又和我不同,没有人救我,我自己用尽全力、鲜血淋漓地爬出来了。我不想看着你再和我一样,经历无尽的磋磨、磨平全身锐利的骨头后才懂一些道理。”
希涅很震撼,她望着兰瑟,静静地听着。
“你不明白你受伤,我为什么这么生气。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在战斗中死去的想法?”
“有,”她颤抖着说,她不得不在巨大的实力和残酷滴现实面前承认,有时候死在战斗中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是对死者的交代,是她微不足道的赎罪。
“死亡有时候确实很美好,不用再背负责任,也不用再经历痛苦的煎熬。”兰瑟点点头,意外地温和。
她忍不住留下泪水,哽咽地说:“兰瑟,如果我没有回应那声音食尸徒就不会找到我们。”她终于说出了她的心魔,正视在无数个日日夜夜压在她心头的巨石。
“都怪我——我无法洗刷身上其他无辜者的鲜血,唯有报仇,或者我用命陪。”
“哭吧,”兰瑟轻拍她的后背,一下一下。
“我时时刻刻都活在负罪中,我无法正常的生活,正常的与人交往,我害怕我会给身边人再带来厄运。我这么渺小,没有能力保护别人,我没有资格获得快乐,没有资格谈情说爱,没有资格放松,我要变强,我一刻也不能停下来,我必须完成复仇……”希涅情绪失控,挤压的情绪和压力终于找到了出口,她真的很累了,也很痛苦,她却不能倒下。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我我,必须坚持住。”她抽泣不止,失去了说话的连贯性。
兰瑟抚摸她的头发,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你还有我。”
“希涅,受伤的人,首先要做到的是善待自己。我们总倾向在痛苦中自我毁灭,在悲伤的麻痹下,我们陷入一种对自己尖酸刻薄、漠不关心,批评苛责的状态。”
“兰瑟……”希涅哽咽着将头埋进他的怀中,就像一直只寻求温暖的流浪猫。
他吻了吻她的头发,轻声说:“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独立勇敢的人。但我希望你不要那么独立,试着交朋友,试着相信他人。我也希望你不要那么勇敢,一定要善待自己的身体,珍惜生命的美好。”
“要一直向前走,但也要有停下脚步休息的决心。不要将享受当下当做对过往的背叛。”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希涅哭着说。
“现在也很可爱,让我对你这么着迷。”兰瑟微笑着说,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喜欢我什么啊。”希涅抬起头,红肿的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是可怜我吧。”她嘟起嘴,装作不满的样子。
他感受到她不再抗拒疏远他,似乎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她内心的大门。
“兰瑟,不要死,拜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