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掀开厨房门口的帘子,端出一盅汤,伙计用托盘摆好饭菜跟着她一道上楼,去给他们口中的客人送菜。
手中的汤被小心翼翼的照护着,在映棠看来,就仿佛老母为外出归来的孩子细心做的家常菜,满心满眼的期待孩子品尝。
也不知那楼上住着的客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既然是客人,便不会是老板娘的子侄,映棠满脑子的生意经被这一场面打散,忽而涌上一股子好奇来,明明寻常并不会关注这些,现下却一阵一阵如水波拍岸敲击人心,忍不住想打探打探。
人的直觉总是有着超乎认知般的神奇,映棠不知道的是,楼上住着的客人,实际是她的老熟人。
老板娘转过楼梯,身影从映棠眼中消失,她端着汤拐到最里面的一间客房,抬手敲门后,便默默等在原地。
屋里响起一阵脚步声,门从里面打开,来人迎面便是老板娘那张和蔼可亲的笑容,韩霁侧身跨出房间,脸上亦挂着亲和的笑意。
他抬手郑重向对方行礼,从老板娘手中接过托盘,低头瞧了眼面前的汤,缓缓笑道:“难为您老人家还为我亲自送上楼来。”
老板娘笑意未减,她将韩霁从头至尾的打量了一番,眼角眉梢满是欣慰,“不知道你口味有没有变,我今日特意做了这道汤。”
汤盅幽幽散发出来的鲜香,沁的人心神为之荡漾,儿时愉快的记忆一瞬间涌入脑中,在眼前隐约浮现,韩霁捧着托盘的手险些不稳,他收紧手臂,甚是珍重的将鼻尖向下送了送,“嬷嬷费心了,这味道和我儿时的,简直一模一样。”
他抬头,眉眼间满是温柔,笑的格外灿烂,这一刻,君子的仪态被忘却,就仿佛只是寻常人家的年轻儿郎。
老板娘转身从伙计手中接过饭菜,随他一道进门去,她亲自替韩霁上菜,又亲手为他布菜,“我记得你从前最是挑剔,却独独喜欢这几样菜。”
“很久没吃过嬷嬷做的菜了吧!”她盛了一碗汤,摆在桌上,抬手邀他入座。
一切的一切看在韩霁眼里,就仿佛时间从未变过一样,他愣愣的坐到桌边,盯着老板娘的手出神,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好孩子,菜凉了可就不对味儿了。”她给韩霁递上碗筷,催促他快些品尝。
“嬷嬷这些年过的如何?”韩霁接过碗筷,夹起嬷嬷给他布好的菜,却没有立刻品尝。
“好的很,”老板娘撇嘴瞧他,像是嫌弃他墨迹似的,俯身抬手示意韩霁快些用饭,催促道:“快试试!”
韩霁闻言,低头咬了一口,随着菜的滋味在口中越发浓郁,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来。
眼见着他咽下第一口饭菜,才拿着托盘转身准备出门去,“嬷嬷楼下还有客人,就不陪你用饭了。”
韩霁放下筷子,起身向人深深行了一礼,闻言并未挽留,却也没有挪腿送人出去,只是等嬷嬷走出房间,压抑着的情绪一瞬间倾泻而出。
伙计伸手带上门,将眼眶逐渐湿润的韩霁隔绝在内,屋内独他一人,却满室鲜香。
韩霁为自己斟了一杯清酒,摆放在桌对面的位置上,然后一口一口的,认真品尝饭食。
那些埋藏于内心深处的回忆,沉寂多年,在眼前一桌饭食的悠香里,如融化的冰山孱孱而来。
犹记得多年以前,韩父自立门户,于荣安巷里置办家业,一家子热热闹闹的搬进去,住了六年有余,那时候他不必受本家牵制,父母慈爱又从不苛责,因此日日过得洒脱自在。
而李嬷嬷是韩母出嫁时的陪嫁,韩霁年幼时最爱吃的便是她做的饭,那时候一家子坐在桌前用饭,家中都不曾将李嬷嬷视作奴仆,她陪在韩霁身边,耐心地给他讲民间百姓家的趣事,教他珍惜当下,黄昏时还常带他去巷子里散步。
那几年,是韩霁最为怀念的时光。
可惜后来父母相继离世,李嬷嬷也被本家辞退,他孤零零一个人被接去祖母身边,再不复从前那般自在。
眼前这桌菜,分明还是从前的菜式,可品鉴的人却大不相同,韩霁吃的慢极了,每一口都品的格外细致,他知道自己今日不过是沾了查案的光,才得以路过此处。
或许往后又要相隔许多日子,才能再吃到李嬷嬷做的饭菜,故而韩霁对这顿饭十分珍惜。
门外是伙计给方元他们送饭的动静,韩霁不予理会,自顾自地用饭,已是许久未见这般畅快。对他来说,他想要的很简单,业以收获。
楼下的映棠坐了会儿,也终于等到想要的答案,老板娘是位厚道和蔼的大娘,无论她开口问什么,都是知无不言异常耐心,老板娘虽然并不擅长经营客店,可于饮食一道上却极有经验。
偶尔有不懂之处,见夏也会在一旁补充,“这些菜,各处都十分常见,只是家家户户的做法有些差别,倒也大同小异。”
无论是醡菜还是腌菜,映棠从前不曾接触,只因为家中富裕,母亲又出身书香门第,所以总是在一应事务上依照官宦人家,稍微讲究些。
自她接手茶楼以来,每每因巧思得人一句夸赞,便满心以为这世间都如她所想,再没有她想不出来的法子。她一味迎合雅士,可方才明白,这世间最平常的存在,终究还是这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这一趟出来,映棠真真正正的是一个人做主,也见识了许多从前不曾见过的东西,可见人有时候,还是得出去见见世面,才不至于如井底之蛙一般,故步自封。
映棠为着老板娘这份热心肠,心里格外感慨,她思来想去干脆又多要了几间房,以做酬谢,让陆鹤他们兄弟五人不必挤在一处。
至于那五人,他们吃完了饭,又无事所做,便风风火火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