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停歇,难得出了会儿太阳,直至黄昏时分,素了半月有余的天空,竟也挂出一抹微弱晚霞,绵延拉长了整个天际,确实少见。
有种岁月静好的寂寥,悠然且苍茫。
映棠睁眼时,透过窗扇可窥那抹淡雅霞光,她睡得有些迷糊,也不知是睡的太久,还是这屋里的炭火太烈,下床站起时眼前竟短暂的黑了片刻,四肢软弱无力提不起劲。
她很是缓了会儿,从前少有白日休憩的习惯,抬头望着天色,总觉得这一日就这么浪费过去了,直到觉得有了几分力气,才缓缓挪步。
楚浔拉着韩霁分下一坛酒,在屋檐下架了炭火炉子,一边煮酒,一边插着签子烤饴糖,用楚浔的话来说,佐糖下酒,滋味更甚,今年的青梅酒格外苦涩,配了饴糖来吃,则显得恰到好处。
她见他们兴致不错,便倚在门边偷听,听楚浔提到带她经商的险事,提到嫁入京城的姨母,提到远走他乡的姨夫,明明吃着最浓烈的糖酒,言语间总不免有几分失落。
后来,他好像真的醉了,逐渐含糊起来,磕磕绊绊的不成句子,但他总提到“莫要辜负于她,”接连说了好几次,韩霁始终极有耐心,一句一句认真答他。
像被温柔划破的伤口,丝丝缕缕伴着寒风吹来,映棠缓口气,知道父亲这是忧心自己的前途,转身到床边取了斗篷穿上,抬步向院子去。
“父亲……”
楚浔半抬眼皮,困极了,仍旧不曾忘记眼前隔着数尺距离的女儿,他踉跄起身,一不小心踢翻炭炉,虚浮着脚步下台阶。
韩霁紧随其后,抬手护在楚浔身旁,待父女两人碰上,楚浔抓着映棠两只胳膊,将她转了一圈,大笑道:“瘦了些,好在还是个标致的,你母亲那边也好交代了。”
虽有醉态,脑中却是清醒的,映棠噗呲一声笑出来,扶楚父回檐下,出行不得大张旗鼓惹人注目,是以只能由庄珩凑合着下厨,身边跟了个半大的小厨子,有模有样的在一旁刮鱼鳞。
韩霁挪步到邵兰亭身边帮着打下手,不时注意着那边团聚的父女。
邵兰亭两指扣进鱼鳃里,将鱼提起来晃了晃,问道:“做汤还是做菜?”
原本是要做汤的,可是院子里器具有限,他翻了许久,也没能找出一口炖鱼的锅子,遂问问韩霁的打算,听师傅说韩大人已经许久不沾手,但总能问出个做法。
“我这里剩了些姜丝儿,干脆清蒸的好,”庄珩头也不抬的答。
邵兰亭扭头寻韩霁的意见,就听他说:“鱼汤性寒,理当少食,楚姑娘正是用药之际,还是听庄珩的,改做清蒸。”
既然两位大人都赞同清蒸的做法,邵兰亭自然没什么异议,于是将鱼往韩霁面前一摆,眨巴眨巴眼,“我也觉得该做清蒸,不过我连做鱼汤都马马虎虎,还是请韩大人来吧,”他比了比自己的个头,又指着韩霁的个头,“总不能净让我这个小孩子来做吧。”
韩霁无奈摆头,开始撸袖子,又指挥他给自己系了根襻膊,拎起邵兰亭处理的那条鱼,皱了皱眉,拍到案板上重新处理。
邵兰亭闲下来,去洗了个手,就在这厨房了跑来跑去没个消停,直到映棠在门外边朝他招招小手,这才屁颠屁颠的跑过去。
原是楚父抵不过酒意,交代完想说的,便靠着门框沉沉睡下了,说是晚饭不必叫他,映棠请邵兰亭帮忙将楚父送到厢房里,出门时碰见几名察子从楼上跳下来,稳稳落在院中。
本能的想开口叫,恰好邵兰亭跟在后头喊了一声李哥,映棠反应过来是皇城司的人,赶紧合上嘴。
他们分批过来,简单应付两口又匆匆忙离开,换了另外一波人。
映棠便挑了韩霁对面的小板凳,安安静静缩在斗篷里,蹭着灶炉里透出的火光取取暖,韩霁在案前忙碌,中途不往去炭炉里端了药罐子过来,盯着映棠喝完药。
他好像什么都会一点。
所谓君子六艺,分明当远庖厨,他倒是毫不介意,这理当是第二回为她做菜了。
韩霁做完鱼,又寻了胡椒配着糖块煮水,罐中翻上来的味道有些许辛辣,映棠眼瞧着韩霁投了几颗剥壳水煮蛋,搅动后盖上盖子。
庄珩那边给察子们准备好饭菜,也开始忙活起这边的餐食,不多会便做了几道小菜。
“酒楼那边新出的菜色,说是用油翻着来做,起名一个炒字,荤素皆宜,咱们也跟着凑个趣,”庄珩摆好饭菜,提着凳子过来。
映棠捧着韩霁塞来的胡椒蛋,低头默默吃着,一举一动都有些迟缓,胡椒蛋初入口极辣,过后便是一阵鲜甜,整个人喉间都火辣辣的,不多时便起了一身薄汗。
寻常人家得了风寒多用此法,韩霁也是偶尔在祖母那吃过一回,觉得效果极佳,今日就用上了。
风寒伤胃,只了了吃下几口,胃口就到了极致,映棠放下碗筷,觉着恢复了几分元气,身上也开始发暖,又默默注视起韩霁来,这是她兴起的念头,用来打发时间,图一份近在咫尺的赏心悦目。
……
隔日。
一行人丝毫没有耽搁,浩浩荡荡的望京城赶去,映棠和楚父在一架马车,车里布置了许多绒毯,手中更有不下四个汤婆子,都是韩霁上车时塞来的。
来去几个时辰不到,韩霁在入城的山道里领马车往庄子上去,皇城司的人将他们亲自护送过去,确认无误才赶回去复命,楚姑娘作为人证,必须要保证她处在安全境地。
护卫事先等在庄子外,接到被陆鹤等人围住的楚姑娘,提着万分精神引入院中。
这里的布置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门上挂了厚厚的绒布,意外的是,父亲竟说也在此处小住一日,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