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甚至开始回忆起了自己的物理老师在课堂上推着眼镜敲着黑板的样子。
他头发稀疏的脑袋,在阳光下像是陶瓷做的鸡蛋一样,对全班人发射着智慧的光芒。
物理老师——老刘用粉笔点了点黑板,上面画着一艘船,船上是一个人和一个铅块。
夏日的蝉声和老刘拖长的声音几乎难以分辨,伊塔好像听到尖细的蝉鸣在慢悠悠地说:“如果铅块的质量是m1,船和人的质量是m2,里面的人把铅块以v1的对地速度扔出去,船和人能获得多大的速度?”
不知道哪里有人忽然出声,嘻嘻的笑着:“老师,我们不如换一个问题描述:如果伊尔迷扔出去的那个女人的质量是40kg,她的对地速度是20m/s,那么伊尔迷和伊塔能获得多大的速度呢?”
同桌李晓晓从笔袋里掏出一支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思考了一会儿以后举手,站了起来。她却没有看着老刘,而是低头看着伊塔,用铅笔指着她一脸严肃地说:“你没有说清楚伊尔迷和伊塔的质量,所以这个题里,我们只能知道你们获得的动量,得不到速度。”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刘的脑门已经不那么锃亮了,因为不知道哪里来的水落了他一头,老刘毫不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呵呵一笑:“嗯,李晓晓同学说得没错,坐下吧。”
外面的阳光变成了海水,从窗户里灌进来,淹没了老刘,淹没了她的同桌,淹没了全班。伊塔在海水里几乎无法呼吸,她想要叫喊,想要让同学们出去,但是他们坐在海水里,坐在原地认真地看着黑板,连看都不看她。
在海水里,他们的皮肤苍白到如同尸体,如同被伊尔迷扔出去的尸体。
她看到伊尔迷把一个还活着的小男孩从他的母亲怀里拉出来,那个母亲已经僵硬了,只有眼睛还是合不上。显然她是在临死之前用最后的意志抱住了小男孩,试图在念钉下保护自己的孩子。
海水,黑夜,狂风,伊塔回过头不去看接下来的一切,但是耳边那个男孩子最后的哭声却细细的,然后细细的声音忽然断裂了,仿佛一块木头被清脆地掰断。
原来是李晓晓的铅笔被掰断了,她隔着海水,死灰的脸疑惑地看着伊塔:“季节,你怎么不听课啊?”
季节,季节。
原来我叫季节。
“啊,我在一场宴会上,”伊塔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笑着回答,“这里有很多参与者,大部分都是孩子和妇女,他们很喜欢加速竞跑,这不,刚刚一个小男孩赢了冠军——你猜他的奖品是什么?”
李晓晓笑了,她一边说话,嘴边一边有气泡冒出来:“奖杯?奖牌?奖状?”
伊塔摇着手指,笑着:“错错错,是黑森林蛋糕,可以让人钻来钻去的那种,超大版的哦。”
几乎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伊塔感觉海水一点点地漫过她的脚踝。他们向里滑动的速度在这些“尸体加速器”的作用下确实减慢了,但是海水还是不断地如同怪兽一样试图吞掉他们。小艇里的水漫过了膝盖,四周的木板也变成了撕裂的碎屑,狂风愈加狠厉,浪头打过来,小艇几乎全部翻了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层层的浪越来越大,终于就像在幻境里一样,救生艇无法在这样的浪花里支撑,裂开了,沉入水里。
落进水之后,伊塔才知道这样的吸力有多恐怖,不知道五马分尸是种什么感觉,或许和现在也差不多了。她的四肢被撕下来,因为阻力比躯干要小,所以它们的加速度更大,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和腿离她远去,鲜血把一切染上了黄昏晚霞一样的颜色。
她的肉也在一片片被剥离。
像个破布娃娃一样。
明明眼球早就被吸下来了,甚至可能早就死了,伊塔却依旧能看到不远处的伊尔迷,仿佛幻境重现一般。他的黑发在水里散乱着,如同海妖塞壬。
我得救他。
李晓晓不知从何处游了过来,血做成的黄昏染红了她的脸,如同高中每个下午的课间。李晓晓攥住了她的手,仍旧一脸疑惑,仿佛跟不上剧情的发展,只能一遍遍地问:“救谁,季节?你要救谁?”
老刘也在远处,手里还拿着粉笔,脑门反射着晚霞橘红色的光,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
哦对,不是晚霞,是她的鲜血的颜色呀。
“他,”伊塔指着远处的伊尔迷海妖,“我要救他。”
“好吧,不过这样的话,你就要错过毕业典礼了。”李晓晓遗憾地松开了她的手。这次换成伊塔一脸迷惑,追着她问道:“等等,毕业典礼?我不是已经上大一了么?”
“那是另一个世界,傻瓜!”李晓晓大笑着,推了伊塔一把,“看见那个黑森林蛋糕了吗?超大的,就在那里!看看你和那个海妖谁先吃到它!”
伊塔向着伊尔迷游去,仿佛所有的恐怖吸力都消失了。
他没有受什么伤,什么撕裂也没有,只是向着黑色的球形里滑动,那样优雅并且毫发无损,如同深海里诞生的海妖。
那是因为他有念的保护。
虚幻,极致的虚幻,并且随着她逐渐的靠近那个黑洞,这样的虚幻感逐渐强烈,仿佛万千的颜色在她的眼前溃乱,颜色,橘红,浅黄,黑色,崩坏的颜色如同被调色盘碰撞的画纸。她能看到自己的同学们,能看到无数的人物,熟悉的不熟悉的,这个世界抑或那个世界,她还能看到不同的命运,看到时间压迫着生命远去。疯狂闪动的画面,像是光线从万丈天空轰然掉落到冰川里,摔成了一片片的水银一样的碎片。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猛地摇摇头试图让自己从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