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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梦境(二)(1 / 5)

「忘记,忘记,必须忘记。」

「好。」

电话铃铃地跳动着,如一只脱水的鱼。你坐在地上,穿着长长的睡衣,手边有一支细细的香烟。你的手指绕过电话线,就像插进一道黑色的藤蔓里。

你拿起话筒,压在耳朵上,对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又冰冷又机械。

「你得忘记。」她说。

「好。」你回答。

放下话筒,你便真的好像忘记了。你的面前哪里有电话的影子,分明是一叠厚厚的信。珠光白的信封上贴着许多张邮票,上面绘着蓝色的天,灰色的海,红色的撑着伞的背影。还有一把裁纸刀,刀柄上开满了淡紫色雏菊花。你执起刀,划开信封,就像划开了一块蛋糕,当你再睁开眼时,面前真摆着一大块奶油蛋糕,没有信,当然不会有信。

你径直往外面走去,这时你才发现身上的睡衣已变成一套崭新的套装,而你本握着刀的手正握着一柄细长的手柄。一辆车呼啸着在你身边停下,门自动地打开了,可驾驶座上什么人也没有。你用手杖勾住门,而后一阵不讲道理的强风把你吹了进去,你在柔软的红色座椅上坐正,面前已然展开巨大的银幕。银幕上坐着一个漂亮的男子,正慢悠悠地喝茶,他戴着有花边的手套,用勺子挑起一块方糖,而后扔进滚烫的红茶里。你也觉得很热,很烫,并且在流动着,这时你又在无边无际的红色湖泊里静静地浮着,如一丛没有根的水草。忽然间,一大片阴影落在你的身上,你抬头,看见一只巨大的飞鸟挥着翅膀。于是你也跟着飞了起来,螺旋着,一级一级地在海的上空飞着。

现在你已经全部忘记了。

十二岁的时候,你就成为了城里唯一的一个墨水鉴定师,送给你的第一瓶墨水的究竟是谁?答案现在已经无人知晓。但在那个拆开礼物包装,抽开绸缎的瞬间,你也为这个小小的玻璃瓶倾倒。你明白爱是一种症状,类似于抽搐,嚎叫,幻视,幻听,歇斯底里,而幼小的你已经因为这小小的墨水开始有所体会。往后的日子里,你无数次地发作,发作,又无数次地试图摆脱它的影响,最终你又会选择投降,你变得软弱,变得胆怯,变得无所适从和疑神疑鬼,你变成了一个无用的家伙,你在十二岁就领会到了爱的真谛。

酒红色的墨水说,「我叫红葡萄,红色风暴,猩红之心,丝绒玫瑰,乌木王冠,你也可以叫我的别名,罪恶。」

第一瓶墨水便是罪恶。

罪恶会说话,会歌唱,会□□,像一种带着毒性的美丽液体。你用羽毛笔蘸上罪恶,在镶着银箔的信纸上写下长长的诗行,但很快纸便被腐蚀出一个又一个暗红色的洞来。

罪恶无法触碰,也无法记录。

你很快得到第二瓶,因着你的要求,城里最好的铺子快马加鞭,从另一座城抢来了这瓶孔雀蓝色的墨水,人们都叫它懊悔。而你当时还并不明白它的意义。

懊悔被三层玻璃罩子严密护着,闪着星星一般的细碎光芒。你戴好手套,慢慢上前,一下,两下,依次摘除,精致绝伦的古铜色墨水瓶只距你一步,接着,突然,它碎了。你捧着一手掌的玻璃碎片,彷徨而无措。

懊悔说,「你注定无法得到我,我是开始,也是结尾,我是乐园,亦是废墟。」

而后你又购置了无数墨水,因着数量太多,你已经无法一一记起,但你依然能说出许多名字,如消亡,迷惑,洋流,尘埃,弥留,销毁,瘟疫,藏匿,点燃,落地。因为懊悔,因为破碎,你拒绝触碰它们,而是将它们放在高高的架子上,你任由它们喧嚣或沉默。

于是你成为最好的墨水鉴定师。

你收到一封信没有署名的信。事实上,你每日收到数百份信件,有人礼貌地请你推荐适合的墨水,有人央求你寻回失踪的墨水,有人朝你发泄无尽的阴暗情绪,因而你从不会拆开。只是这一回,你从这薄薄的信封上闻到一股不一样的气息。

近乎于懊悔。

但懊悔已然消失,毕竟它只有一瓶。它死在你的手里,你仍然记得那种冰凉的感觉,如尸体一般。

那一年死了许多人。仆人们始终不停地向外抛着尸体。他们木着脸,反复地拖着灰白色的裹尸袋,直到宅邸的后门处,再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有的时候,因着死去的人太多,不得不就地烧起来,到处弥漫着像点燃和弥留一样刺鼻的气味。

你破例地拆开了那封无名信。在你读完的那瞬间,信纸变成一只硕大的黑色蝴蝶,不知为何,蝶翼处冒起烟火,那蝴蝶跌跌撞撞地绕着窗户飞走了。

到现在,你仍可将信的内容倒背如流。

「他消失了,当然,我什么也没做,因而对于他的失踪我十分不解。在我们的家族里,失踪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我的兄弟,我的远亲,我的玩伴全都消失了。可他是一个外来者,您该明白的,他只是一个外来者。更令我不明白的是,随之消失的,还有我珍藏的十二瓶墨水。因此,我不得不冒昧地前来请求您的帮助。如果您想要见我,就来见我。」

墨水是暗红色的,但绝非罪恶。你没来得及触碰,它已经逃遁而去。你有些迷茫,但又十分了然,因为同你有关的墨水最终总会回来。

当夜你得到一瓶新的墨水,同时死去了更多的人。

新的蓝色墨水没有名字,仅仅用简单的塑料罐子装着,只一眼,你就为它沦陷。即使你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拧开了它。

远处有黑烟升起,一定是有人在焚烧尸体,但是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着迷地打量着你的无名新墨水,你的病症又开始发作,你压根无法逃脱。

就像摘掉头颅一样。在这个国度,人没有了头照旧也可以活着。有的人甚至认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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