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却只把罗晓慧喊到了讲台上,将董照禾轻拿轻放。
她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为什么一个个的这么不省心?好好一张脸被揍成这样,让她该怎么跟照禾家长交代?
手上教鞭因此更不留情面、毫不掺水,卷席着老师的怨念和烦闷,狠狠抽打在罗晓慧手心,手心肉眼可见立马肿胀起来。
可即便如此,罗晓慧被教训得狗血淋头,中途却连眉毛也没皱,发挥了老师最讨厌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特质,像块啃不动的硬骨头,意思好像在说:“我没做错!”
为什么不服软?
很多年以后,撄宁再回想——
大抵是面对同学,她可以无所谓他们的态度。可老师,尤其对于他们这群小学生而言,老师就是神圣而光明的存在,象征着公平、正义,象征着执掌正恶尺度的最高权威。
她们以为老师会为她执掌正义。
可老师让人失望了。与失望如影随形的,是与这样虚伪势力宁死不屈地抗衡。
秦老师见此,也愈发咄咄逼人起来。
撄宁听见,台上秦老师谈到罗晓慧母亲。
虽言语间多有隐晦,那只咬破齿肉和血吞的硬骨头,还是发出了今天第一声哽咽。
伴随这声哽咽,窗外雨滴融做一股,砸向窗上,雨声淅沥鏦铮,偌大的城市霎时笼罩在一团阴暗灰沉的雨雾之中。
鲜少下雨的冬天下起了雨,打架时闷声狠戾的罗晓慧低下了头,终于像孩子般擦起了眼泪。
原来谁都有他一碰就疼的软肋。
?
12月的雪,绵绵不断。
皑皑白雪终归淹没了整座城市,仿佛一夕之间抹掉了所有鲜活的色彩,只余眼前一片单调、刺眼的白。
段阿姨,聿清的母亲。便是在这样凄寒料峭的霜雪中,轻而易举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像朵轻盈渺小的雪花,飘入雪海,旋即陷入长久的冬眠。
她去得那样快,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就连聿清,也只能短暂溺浸震惊悲痛片刻,就要面临无父无母、孑然一身血淋淋的现实。
聿清请来父母生前惟一偶尔联系、勉强称得上好友的几人,从讣告到安葬皆一己安排。冷清的席间,撄宁看着沉痛却不过度悲伤、依旧体面的他,却好像再一次看到那柄锋利又脆弱的剑身。
它失去了剑鞘。
那是保护它、使之免受伤害的屏障,也是使旁人不为其所伤的枷锁。
聿清开始将自己整日关在房中。
就连吴倩也忍不住担忧:“撄宁,你放学没事多去找找哥哥,他妈在天之灵肯定也不希望看他这样啊。”
妈妈什么都不懂。
而撄宁正是知道前因后果,才更不知劝什么。
撄宁敲门的时候,聿清还是会开。他把她当成易碎的陶瓷娃娃,在她面前将情绪掩藏得很好。
大多数时候两人沉默地坐一下午,除了不怎么出门、不去上学,他看起来那么正常,甚至早中晚饭样样不落下。
撄宁从没见过聿清哭,可现在透过他脆弱白皙到血管清晰可辨的肌肤,撄宁还是能感受到他藏在血管下,浓到化不开的、沉重的哀伤。
伴随着每一次呼吸、吞咽、心跳。
撄宁很想问他,你甘心吗?
放下了自己所有的自尊,却被人弃如敝履。那人甚至以之为尖锐利器,狠狠扎入自己的心脏。聿清俨然成了刽子手。
可两个人分明都是以“爱”为名义。
撄宁能做的,只有陪伴。
一天晚上从舞蹈室回来,撄宁照常去敲聿清家的门,却迟迟得不到回应。她最初以为他只是出去散步或者买东西了。可待到吴倩都回来的时候,她才隐隐意识到不对劲。
撄宁不敢再想下去。
暑假时,她因为追港片太上头向聿清要了他家的钥匙。于是慌忙跑到房间,手忙脚乱地翻钥匙。
“怎么了,怎么了?一回来就楞手楞脚的?”吴倩和付建安从洗漱台走出来。
撄宁哭到手都哆嗦:“妈,快帮我找钥匙!哥哥家的钥匙!”
吴倩意识到什么,也急了,忙跑过来,一推愣在原地的付建安:“傻站着干什么,快帮忙找啊!”
三人终于寻了钥匙往楼上冲,像在跟时间赛跑。
才拧开门,撄宁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充盈了家里整片狭小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