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姒走至楼梯口,就瞧见楼下的一站一坐的两位姑娘。
坐着的那个脸色不是很好,带着病气,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但可以看见她微微弯起的嘴角,好似在期待着什么。
她收回视线,走下楼梯,停在元满面前。
元满迅速抬起头,看清眼前之人的容貌后,愣了一下。身旁的小草见到宁姒后小声的“啊”了一声,先向宁姒问好,接着对元满说这就是她说的那位小姐。
元满在深宫长到十二岁,见宁姒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人加起来说的话也不超过十句。但她却以别样的方式认识了宁姒。因为在徐清来钟粹宫看望元满的时候,徐清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说宁姒:宁姒赛马得第一了;宁姒被夫子留堂了;他和宁姒比武了;他和宁姒吵架了或者他俩打架了等等。有时这里面也会参杂别的人诸如世子李若和丞相之子杜康。其实元满本来就记得宁姒,尽管她年纪小,但是她还是感受到了宁姒言行举止的与众不同。她完全不把矜持娇羞和大家闺秀等字眼放在心里,反而因为深受她父皇和宁老侯爷的宠爱而嚣张跋扈。所以或从宫人口中,或自己亲眼所见,元满对宁姒是有印象的。而随着徐清提及她的次数越来越多,元满清晰地认识到,宁姒是徐清非常要好的朋友。她那时大概是很羡慕的,但每次徐清来陪伴她的快乐都能让元满把这种羡慕抛诸脑后。
和徐清分开的四年里,随着元满年纪渐长,也记不清是第几次看到“青梅竹马”这个词,但在某一刻,她脑中浮现了徐清和宁姒的身影,这个词好似与他们分外贴切。从那时起,回忆徐清描述宁姒所表现的喜怒哀乐里,元满恍然大悟到徐清对宁姒的心思。
元满的愣怔没有持续多久,只是在见到宁姒的那一刹那,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既不是开心也不是难过。
紧接而来的便是“她很美丽”。
元满回神后立即起身,喊了一句“宁姒姐姐”。
宁姒挑眉:“你还记得我?”
她乖巧地点头,道:“谢谢宁姒姐姐救我。”
宁姒摆摆手:“碰巧而已。对了,郑朝生没有给你下毒,他在骗你,所以不必担心。”
元满微微睁大眼睛,把自己之前的猜测告诉了宁姒,宁姒听她这么说,见郑朝生确实没什么时间给元满下毒。
元满问:“姐姐要不要去府上坐一坐?”
“我就不去了,还有事,要赶着回京。”宁姒干脆道。
“好,姐姐何时动身?我送一送姐姐吧,”说完,元满顿了顿,“徐清哥哥在这客栈中吗?”
宁姒露出惊讶和疑惑的表情:“他人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在这客栈里。”
京城?!元满本能地张了张嘴。
宁姒见她那一瞬间的反应似要反驳,随后又愣了愣,迷茫地看着自己,动了动唇,却没说什么。
宁姒继续道:“你为何这么问?”
元满答道:“我之前见到一个很像哥哥的人。如今见到你,以为他也在这间客栈里。”
“他人确实在京城,这次救下你,也是碰巧,”宁姒再次解释道,“你对他可有什么话想说,我可以代为转达。”
“就不麻烦宁姒姐姐了,还是要再次向姐姐道谢。”
元满得到这样的回复后,一时无话,便和宁姒道别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一夜很快过去。
卯时三刻,天色微明,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听见踏踏的马蹄声,行人不禁侧目,见三人打马而过,直奔城门而去。
蹄声远去,街上又恢复一片寂静,与往常卯时的宋城别无二致。
旭日东升,暖洋洋的日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
元满靠轩窗而坐,轩窗外是一丛低矮的橘子树,冒了不少嫩叶,散发浅淡的气息。日光完全笼罩了她所处的地方,将她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光。她半垂眼眸,一手撑着下颔,另一只手拿着宝月楼的糕点袋子。
看上去似乎在日光浴。
直到午时用膳,元满才挪动了地方,吃完后倒没有再坐在轩窗边,而是换了个亭子继续发呆。
小草很明显地感到元满兴致不高,给她找了几本爱看的画本子,也只是翻了翻就放在一边。一下午的时辰,元满离开过亭子一次,就在小草以为她终于要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做的时候,却见元满又回到了亭子,手里还拿着一个荷包。元满把荷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着,又变成对着手中的物什发呆。
当看不清手中之物的纹路时,她才恍然发觉太阳都快要沉底了,夜色从天边缓缓漫过来,府中的侍从正在掌灯,一簇簇火焰在黯淡之中燃起。侍从们在庭院中有条不紊地来回穿行,因而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小草侍立一旁。元满知道再过不久她们就要用晚膳了,而晚膳过后没多久,就要歇息等待朝阳升起。
这是日常,她再熟悉不过。
又因为是日常,她忽然间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难道绑架一事是她幻想出来的吗?
看着府中明亮的灯火,她觉得心中越发空荡。
此时,管家走到她面前,交给她一封信。
信上写着“吾儿亲启”。
这是父皇写给她的,元满微微笑了一下,心情总算明朗了些,她拆开信封:
吾儿,望你在宋城一切安好。
或许年纪大了,父皇近日对你甚是思念。吾儿前些日子说修养得不错,不如回京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