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熏火燎里硬哭了一晚上,又出了那样多的岔子,现在整个人头晕脑胀的,两个耳朵里全是嗡嗡的鸣声,脱了衣裳上 | 榻,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不停浮现出那个黑得骇人的巨大棺椁,还有浓郁得挥之不去的诡异臭味。
就这么想着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凭白生出了鬼,大白天的,总感觉屋里有一些悉簇的动静,可是再偏了耳朵仔细听去,又似乎没有了。
声音响了又停,停了且响,邵代柔就在那若有似无的响动中反反复复把心揪起来再沉下去,她晓得宅子年头久了又长久没人住,蛇虫鼠蚁一个都少不了,叮嘱自己别多心。可是,再听着听着,一声踢到木板的声响清脆得很,听起来竟然像是真真切切的。
邵代柔一把掀开被子,忍无可忍坐起来,决心把每一块垫子都掀开来瞧瞧,非要把自己的疑心病治好不可。
凭着记忆循着声响传来的方向仔细找过去,追着追着追到了床底下,邵代柔毛骨悚然地杵在床边,刚打算埋下去捉老鼠,乍一下被突然想起的“砰砰砰”的大力拍门声吓了一跳。
“大奶奶!你歇下没?我进来了啊!”
咋咋呼呼的,是钱嫂子。
“来了。”正巧邵代柔已经起身了,便罩上褙子趿拉上绣鞋去开门。
一开门,钱嫂子抵在门口,肩上挎着一个小包袱,重是肯定不重的,钱嫂子却在那儿哼哧哼哧大喘气,卸下来的包袱直接往邵代柔怀里一塞,眉毛一挑便着急邀功道:“我刚走过外门去找我男人,您猜怎么着?正遇上门房在跟大奶奶娘家人攀扯呢!说是给大奶奶送的换洗衣物,门房说今儿可忙,找不到人手跑腿送东西。幸好是遇上了我,才肯给奶奶把东西捎进来,您说巧不巧!”
这么一会儿功夫,钱嫂子显然已经把刚才作保会在院里候着邵代柔吩咐的大话给忘了。
钱嫂子是半点不惧邵代柔的,一个没根基的小寡妇,再过一百年也当不了李家的家,于是钱嫂子斜眼一压,眼睛长条条眯起来,半笑半压的嘴角叫人分不清是在称赞还是讥讽:“要我说,大奶奶果真是打京城来的精贵人儿,不过小住几日罢了,也要送这么多东西来使,我们乡下人家的奶奶可没这么多事。”
邵代柔拿了包袱想关门,钱嫂子却怪了,不像方才那样急匆匆调头就走,反倒像一尊门神一样杵在门口,眼巴巴地盯着她。
脑子一转,邵代柔晓得了,这是在讨要赏钱。
过去钱嫂子话里外挤兑她,她从来懒得跟一个婆子计较口舌,可这回不一样,邵代柔真真是恼恨透了她,原本就不讨喜,做分内事还要讨赏钱,当钱财是那么好赚的?
她猛地将脸沉下来,横瞪钱嫂子一眼,学着阴阳怪气的口吻反击回去:“钱嫂子这话说的,乡下人家和乡下人家也大有不同,但凡读过书晓得些道理的人家,自然都是要讲究些的。你少见些嘛,倒也是人之常情,以后不晓得的事情倒是多少遮掩些才好,省得总有那讨人嫌的嚼舌根,日日恨人有笑人无的,平白添了些口舌笑话。”
统共打过几年交道了,这还是钱嫂子头一回听邵代柔说这么长一短话,蠢笨仆妇脑子又笨得转不过弯来,两只眼睛木愣愣地盯着邵代柔,一时都没回过神来。
邵代柔怀里抱着包袱,轻巧抬腿一勾,门一关,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过了好一会儿,钱嫂子大概齐是反应过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被隔绝在大门外。
但那又怎么样呢,钱嫂子指桑骂槐骂了一阵,只不过是对着冷冰冰的门自讨个了没趣,过会子就自己走了。
屋里的邵代柔将茶吊子拿开,包袱摆在桌上摊开,一准是妹妹宝珠背着家里偷偷给她捎的,
除了她自己个儿的换洗衣物之外,还有她手头上正在赶工做的针黹,除了同屋住的宝珠,家中其他人都不晓得。
最上头的这件是给何主簿家的小姐做的寝衣。
何家老太太今年年头上去了,全家老少披麻戴孝的,好几年不能有一点色彩。偏偏年轻小姑娘爱美,喜爱娇俏的颜色,便琢磨着做几件鲜亮的寝衣,睡觉时在闺房里穿一穿,横竖也没人看见。
只是这样的事情吧……做是可以做的,说是说不得的,自然不好到街上找店头里的正经绣娘做,便寻上了私底下走跳接活计的邵代柔。
何家小姐挑了一块桃红色的布料,其实颜色并算不得出挑,兴许是天气的缘故吧,布料叠在邵代柔孝期的穿戴上头,在一片萧瑟的惨白里简直红得有些刺眼。
横竖睡也睡不着,邵代柔干脆点起了灯,绣凳搬过来,靠在桌边做起了针线。
到底是乏的,黹着黹着,眼前的针脚开始重影儿,脑袋里昏昏欲睡,手上完全凭借着熟练在动作。
突然眼前一道黑影晃过,嘴巴被人从身后一把用力捂住,土腥气糊了满嘴,邵代柔惊得差点丢了魂,头顶上传来一阵嘶哑的男人声音:“想活命就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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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要从敞开的垂花门说起。
由于这几日李家陆陆续续有人住进老宅,为了便宜搬运东西,内外院子之间的门长时间大敞着,有进出的家仆也查不过来。
李家是本地大户,旁支多得数都数不清,亲戚间勉强还互相认得,长工短仆就更多了,进进出出的,就是打了照面也不认得,如此这般,简直就窃贼梦寐以求的大好机会。
这个诨名黄皮的流窜犯就是混在一支搬运的队伍里混进了内院,脱身后,打算寻间没人的屋子躲到夜里再一间间扫荡偷窃,左挑右看,深宅大院里的房子总有人进进出出,反倒这间离外院最近的孤屋人迹罕至。
黄皮想也没想就躲进了这间房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