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年来,叔公待咱们其实不赖——”
“所以我总说你这婆娘不会看事。”李老七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道,“老头年纪越大,脾性越发怪异,近来我办的几件差事,他都吹胡子瞪眼不甚满意。你好好动动脑子想一想,这个家都在他手心里把着,要不要换掉我,还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别的兄弟子侄抢占掉我的东西?”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要坐稳族长的位子,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一劳永逸的大好机会。”
“可,可是……”熊氏其实已经有几分被他说动,眼底闪起了精光,可精光闪完依旧犹犹豫豫,“万一叫人发现……”
“旁的人都没什么要紧,李家眼下就是我说了算,日后要管更是轻而易举。至于其他的嘛……金县令那个人我最清楚了,是个懒得沾事的,只要我们一口咬死老头是病死的,这个面子他老金还是能给的。”
李老七借着解释的功夫又兀自琢磨了半晌,越琢磨,就是越胸有成竹,对熊氏笃定道:“我自有主张,到时候你一应听我安排。”
熊氏先前还又惊又惧,到了此时好歹缓下了来些许,心里捱延着想,对,横竖不急这一时,得先等卫勋离开……
想起卫勋,难免又想到邵代柔,熊氏想往窗外望一眼,只看见了紧闭的窗,回头说:“邵大奶奶那一头……要不我现在过去,先免了她侍疾的差事,生得卫将军那儿多事。”
李老七想了想,“叫都叫去了,便罢了,也不是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事,多此一举反倒引人怀疑。”
熊氏“噢”了声,慢慢在榻上坐下来。
“反正你先给我管住口,其余的……”李老七看熊氏一眼,毫不掩饰嫌弃的打量,轻蔑地转开脑袋,“我看你也成不了什么事,罢了,不该做的别做,不要犯蠢画蛇添足坏我好事就是。”
说完,李老七再懒得跟老妻闷在一间房里,背着手,径自走了。
不得不说,前些夜里卫勋暗里警告他善待邵代柔时,他确实被唬了一唬,心生退缩,可是耽搁些时辰,他又想通了——
不对啊,卫勋是看在李沧的面子上才对邵代柔上心一二,但像卫勋那种繁花锦簇的公子哥儿,上赶着巴结的活人有的是,就李沧一个死得透透的外姓人,到底能被卫勋惦记多久?
依李老七看,至多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时间一长,卫家能打发个把下头人来进个香烧个纸都算是有心了,还能指望着卫勋记挂着遗孀几分?
事情再说回李老太爷。
照李老七看,李老太爷是年纪大了饭吃多了,闲出屁来。
他不过是在灵堂多看了小寡妇几眼,那老东西就又清嗓子又杵拐杖的,吵得他心烦。
正好,把老太爷弄死这件事在李老七心中也已经酝酿好些年了,上天都开眼,让他碰上老家伙压不住富贵一头撅过去这么大好的机会,李老七干脆下定了决心,一不做二不休,弄死了一了百了。
等卫勋胸中这股豪气冲天的兄弟情过去,又没了老不死的从中作梗,小寡妇还稳稳捏在他掌心里,到时候还不是任他摆布。
想到这里,李老七不免得意起来,望着铺面乌云的天边,连脚下都轻快许多,踢得小石子儿乱飞。
他李老七是干得大事的人,之前能在老太爷脚底下这么些年伏低做小都忍得,眼下不过是为了漂亮小寡妇再多忍些时日,不碍事,最终都值当。
*
李老七一走,屋里只剩下熊氏一人枯坐在榻沿,不多时候,熊氏的陪嫁婆子顺着门缝溜进来,见熊氏愁眉不展,便上前询问究竟。
由于李老七的警告,熊氏起先还推搪了几句,可她要是连自家陪嫁婆子都不信,还能信谁呢?实在憋不住,将李老七打算对李老太爷下手的计划告知了陪嫁婆子。
“你说说,”熊氏苦着脸不解道,“怎么就发展到这步田地了呢?”
不想陪嫁婆子理所当然道:“依奴看,这一步倒是非走不可了。七老爷大概在老太爷病倒时就起了心思,否则您想想,要是哪天等老太爷醒转,发现自个儿被移出了屋子,再一看,呀,连主屋都被占了,到时要如何交代?”
熊氏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丈夫竟在那么早就动了念头,复又惊了一回,“这……这这,人命关天,万一被发现了……”
熊氏脸上愁云惨雾,陪嫁婆子倒是一脸轻松,诡异地笑着,劝慰道:“被发现了也不怕,现在不是有恰逢的替死鬼吗?”
在陪嫁婆子的点拨之下,熊氏猛地福至心灵,对哇!等真对老爷子动手,要是不露馅还好,万一真被人发现追究起来,邵代柔不就是恰逢的替死鬼?反正邵代柔和李老太爷之间的龃龉早有来头,到时候就说老太爷犯了病,邵代柔耐不住折腾一气儿把人弄死了,他们夫妻一推六二五,正正好能够干净清白摘出来。
屋里屋外,总之俩夫妻是各想一头,倒是竟然达成了默契,一个望天一个探地,各自琢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