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耀扬首饮下杯中酒,心中有些不喜这酒的味道,但眼下却也无心再多思。
他垂下眸,眼中不能示人的情绪才翻滚开来。
段承宣真的去了。
“这位段将军,太过刚直了些。”席上有人忍不住说。
这整个宴会上,不管多少人攀谈,段承宣都是这副无有喜怒的模样,神情从头到尾都没变过,又冷又硬跟块石头一样。
刚直还是好听的说法,大部分都不免在心中嘀咕对方太过难以相处。
扶春难得任性,但她挑选的宫人是有目的的。
宴会上她注意过,但凡和段景耀有过眉眼接触的,她都没有选择,而是随手招了个宫女。她不确定这样有没有用,但眼下事发突然,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一路到了殿外,有人上前想要接过引扶春的差事,但扶春笑着拒绝,依旧坚持了要那个宫女陪她一起。
更衣处就在万福殿后面的偏殿中,并不远,只是地方很僻静,所以要绕不少路。
扶春一路都极为小心,顺利的更衣完,最终也顺利的遥遥看到了万福殿一角。
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她心中一松。周围已经可以见到些许来赴宴的人,想必是席上呆的闷了,出来走走。
即见到了人,扶春就也没那么担心了。
拐过前面的墙角,就能看到万福殿了。
扶春心里想着,步子微快了些许,然而在此之前,一道高大的身影已经拐了过来,突兀的出现在她眼前。
“叔父。”扶春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急切之色,微的一怔,来不及多想,矮身见礼。
段承宣骤然止步,看着眼前这道藕荷色身影,之前绷紧了一路的心,慢慢放下。
他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微凉的夜色里,素来寒暑不侵的人额头上,竟然沁出了一层浅浅的汗意。
这声吐息响在夜色里,然后被淹没在万福殿遥遥传来的乐声之中。
扶春似是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
错觉吧。
她想。
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位石头一样的六叔,发出松了口气的声音。而且还是对着她,仿佛他刚才一直在担心她一样。
“嗯。”段承宣应了一声,大步越过她走开。
扶春心里一松,想着不用她再找话说了。
面对长辈就是这一点让人纠结,不说话失礼,可要让她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扶春没有多看,拐过墙角,就看到了九层玉阶上的万福殿。
明亮柔暖的灯火中,殿外的玉栏处,三三两两的人站在那里,她看了眼,往那里走去。
段承宣止住,回头看去,入目只有寂静的墙角。
那道藕荷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顿了会儿,转身往回走去。
玉栏之上不见扶春的踪影,想必她进了殿。
段承宣正想也进去,忽然被人叫住。
“段将军。”玉栏前,有人笑着唤道。
“见过王妃。”段承宣转身看去,微微颔首。
“可是觉得宴席上烦闷,所以出来走走?”面目温和秀美的妇人笑着走进,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少女挽着她,抬眼好奇的看着段承宣,眸光微动,芙蓉面上泛着淡淡的粉晕。
眼前的妇人乃平王妃,平王在前朝时就是个不起眼的闲散王爷,但等到今朝天子上位,就得了宗令之位,在一众皇亲宗室之中,也算举足轻重了。
而这位平王妃是他的继室,身边的女孩儿乃是她的小女儿,宜宁郡主,年方十七,家中正在给她相看婚事。
“是,先走一步。”段承宣简短的道,余光瞧见扶春朝着万福殿走去,转身绕路去了别处,只是一直注意着那道身影,一直等到她进了殿,才施施然出来,回了宴席上。
宴席热闹依旧,歌舞换了一场又一场。
扶春预想中的意外没有发生,她坐回席上时心中微松,不由想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段景耀就是纯粹的想让她喝酒?
舞乐声初时扶春还有心思欣赏,但时间久了,她便不由觉得吵闹,苦等许久,终于到了赏宫宴结束,众人归去。
马车摇摇晃晃回了威远侯府,刚下马车,管家就来报侯爷那里不太好。
夫妻两人匆匆去看过威远候,床上的人正在昏睡,然而呼吸却十分急促,那种又沉又哑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让人听了只觉要喘不上气来。
扶春不觉深深呼吸,苦涩的味道顿时窜入了鼻口,忙又屏息。
她最不喜药味。
段景耀留在这里守着威远候,扶春回了守逸院。
今夜无风,漫天星子灿烂,她出了博今院,命持灯的婢女退远些,她自己则就着月色慢慢前行,边回想着今日发生的种种。一路穿过回廊,踩在月色里,行过垂花门,最终回了守逸院。
婢女们忙碌着开始准备洗漱,扶春坐在妆台前取下簪钗,散开头发。
丹桂立在身后,一下一下为她梳着头发。
“下午,车上的甜水是谁准备的?”自镜中看了眼左右,扶春轻声说。
丹桂动作不停,道,“待明日奴婢去问问。”
“再问问中午的午膳,有些味重了。”扶春抬手,丹桂忙递上木梳,她接过一下一下的顺着自己的头发,慢慢的道。
“是。”丹桂神情一动。
“少夫人,是不是今晚的宫宴,不太顺利?”她左右扫了一眼,快速的说。
扶春嗯了一声,看着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