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铖南把皮夹里的现金全部投进了功德箱,诚恳地对僧人道了谢。
宛宛又有了点泪意袭来的感觉,眼圈红了红,不敢去看贺铖南的表情。
她以为他要把那根红绳给她,怎料他却小心地收进了包里,看着边上僧人别有深意的笑容,她才想起来这是贺铖南给她祈福得到的红绳,自然是要留给许下心愿的人。
“我们回去吧,宛宛。”贺铖南对她说。
夜里山上风大,宛宛外套穿得单薄了些,一出外面就狠狠打了个喷嚏,贺铖南脱了自己的大衣外套罩到她身上,自己只穿了件羊绒薄衫。
他穿得少了,昏暗的灯光再一照,越发显得清瘦。
宛宛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只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闷得她一阵发慌难受。
贺铖南不说话,她感受得到他的悲伤正在随着夜色疯狂蔓延,她太了解他,倘若这次分别,也许以后他就真的再也不会同她有任何交集。
他许愿让她一生平安,而他会退出她的生活,自此再无瓜葛。
她又想到满堂光亮的大殿里,四周有暗香流动,他闭眼虔诚祈祷的冷峻眉眼,一寸一寸都是她熟悉的模样,什么都没变,只是他俊逸的脸庞好似让时间蒙上一层光晕,看着总觉心生难忍。
多年前宛宛曾亲手送出那条朴实廉价的红绳给二哥,只愿他身体康健,这大概是命运纠缠最不起眼的一个开端,这么多年他们始终被这根红绳牵引,离离散散,散散离离,得不到一个完整的结局。
“二哥,”宛宛站在山路间,回头看贺铖南,山灯幽暗,两人的面庞模糊不清,“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贺铖南沉吟片刻,低声说:“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但我也想去看看外公,然后我会离开,你信我宛宛,我再也不会出现打扰你的生活。”
她低头,脚尖漫无目的踢着地上四处散落的小石块,漫不经心讲:“这么快就走了吗二哥?平城是个好地方,你当初能待两年,现在却连多待一会儿都做不到吗?”
他挤出一丝难看的笑:“你不必取笑我,宛宛,以前是我做错了,留你一个人这么多年,我自然是错得一塌糊涂。”
贺铖南自小体弱畏寒,宛宛看了一会儿他冷得发抖的手指终是于心不忍,走过去伸手轻轻抱住他僵硬的身体。
她在这一刻豁然想通,她还是爱他,一如既往,她永远做不到对他冷眼相待,互相折磨只会落得满身是伤,不如放下,试着往前多走一步,也许会看得到一抹光明的未来。
贺铖南的手臂垂在两侧,他很想用力回抱住宛宛,然而理智终究占据上风,伦理常情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她如今已为他人妻子,拥抱这般亲密的事,不该是他能奢求的。
宛宛呼出一口热气,埋首在他胸前,声音轻到似蜻蜓过水:“二哥,我和我丈夫是假的,我只是为了帮他一个忙才和他领的证,我们已经和平离婚了。”
贺铖南双眼失神,茫然低头望着宛宛,像是听不懂她说的话。
夜风无情凶残地刮过山野,他捧起她素白的脸孔,不敢相信问:“宛宛……你说什么?”
宛宛眼珠转了转,心念微动:“我说,错的人不止你一个,我也喜欢你,二哥。”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被贺铖南死死拥入怀里,力道太大,像要将她揉进骨血。
这一瞬,他上下漂浮不定的心终于得到安稳,那些失落悔恨的消极情绪转化为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意外,他抱着宛宛像抱稀世珍宝一样热切欣喜,整个人都无比动容,眼圈不由自主红了一片。
贺铖南低低地喘息,眼里慢慢有了眼泪:“宛宛,手术前一天晚上,新年那天,我没有睡着,我一直是清醒的。”
宛宛吸着鼻子,猝不及防落下泪来。她从来不是一厢情愿地单恋,她的爱意他早明白,早在很久之前,新年之夜那个小心翼翼隐忍至极的吻他全都知道,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唯一一件在惨痛分开前值得欣慰的事情。
他们错过太多年了,往事浮萍一般烟消云散,好在千帆过尽,一切终于回到正轨,迟来的情义未曾减退半分,而是跟随时间流逝变得愈发坚定强烈。
“二哥,你真的是最坏的哥哥,你一点都不好,”宛宛的眼泪一滴一滴融进贺铖南胸前的衣服里,哽咽道,“但是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因为我也不是个好人,我故意说我结婚了,其实是想逼你回来,是我还想再见你一面。”
“我们是全世界顶坏的两个人,所以我们在一起吧,不要去祸害别人了。”她抽泣着说。
贺铖南在她发间吻了吻,满眼心疼道:“对不起宛宛,谢谢你,还愿意等我。”
宛宛的呼吸还不太平稳,她顿了顿,说:“你不要再吃那些药了,二哥。”
“嗯。”
“我们一起去看殷爷爷。”
“嗯。”
“你不要让我难做,文迪的事情你要处理好。”
贺铖南的手臂圈紧了一些,声音很哑:“好。”
“二哥,你欠我一个七年,以后用七十年来还吧。”宛宛眼睛很红,“我很记仇,也爱斤斤计较,你答应我的事情,一定不要再做不到了。”
他喟叹一声:“一定,宛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