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凶险,凶险到,他会为了不牵连亲人而选择沉默。
“就非去不可吗?”话说到这里,她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了,可还是不甘心,几乎是请求了。
“非去不可。他托付的第一件事,我没有办成。这一件,我必须做到。”
第一件事,是担起风神之责,照顾好恒籍。
“可是哥,”她抬起头,眼泪就簌簌地落下,“你离开了青丘,我就真的保护不了你了。就没人能保护你了。”
花灼笑了,他拍拍花芊蔚的头,把她被泪水浸湿的几缕鬓发理好,故作轻松道:“哥在你眼里就这么弱吗?”
花芊蔚不说话,只是哭。
“虽然我修为远不如从前,也不能打斗,但我能跑呀。你师父西王母可保证过,她这妄念咒,不会害我送命的。”
“那你走吧。”花芊蔚一狠心,把花灼往外推,“你是下了决心,不是来征求我的意见,而是来告别的。既然笃定我拦不住你,那便快走吧。”
花灼不走,在等着跟自己那说狠话的妹妹告别。
花芊蔚抹了一把眼泪,终究是叮嘱:“你若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赶紧回来。被人家追杀了,就做个风盾扛着,往家里跑。”
“知道了,小家主,我一定全须全影回来,到时候让我在家蹲多少年都行。”
花芊蔚目送哥哥离开,他一身伤刚好,还消瘦着。彼时在一叶扁舟上,临风而立,水面清阔旷远,像是一幅画。
真正让她松口,放花灼走的,不是任何大义与道理,也不是因为她真拦不住。撒泼打滚、上报天帝,甚至以死相逼,总能拖个一时半刻的。
这仅仅是因为,就在刚才,在花灼的语气里,她仿佛又看到了从前的那个三哥哥,眼中有天地,胸中有丘壑。飞扬飒沓,温暖恣意。
或许,这便是唯一的值得。
离开青丘,花灼没有停下,又径直去了东荒云家。
来找少君云翳。
没有多寒暄,云翳那句:“哟,稀客啊。”还没说完,就被他开门见山打断了。
“我要一颗无心丹。”
无心丹,以云家黑龙之血炼成,服下可让人失去痛感,凝结体内全部力量,化为一股纯粹的杀意。
此丹只能屏蔽感觉,不能愈合伤口,且会不管不顾地将全身气力耗损殆尽,只为了能拥有片刻极盛的战力。
服用者如昙花一现,消耗致死。
云翳当即沉下了脸:“不给。”
“不开玩笑,我有用。”
“有什么用?你要去死吗?不给。”
花灼无奈:“云翳。”
“你讲清楚,要无心丹做什么。”
“查飞廉死因,完成飞廉遗命。具体的,不便相告。”
云翳一挑眉:“不便相告?那你滚吧。”
“你若不给,我一样会去犯险,说不定半路就死了。”花灼也不恼,反而讨价还价起来,“你若给我,说不定还真用不上。”
“我一个大活人在这里,整个云家在这里,你拿无心丹干什么?有什么是我帮不了的吗?”
“你还别说,连我自己都没搞清楚,到底接手了一桩什么烂事。”花灼朝云翳摊开手,“你将丹药拿出来,我向你保证,若有需要,一定求助,如何?”
云翳不信。
“你们能不能都别这样。”花灼忍不住翻了白眼,“芊蔚也是,你也是。要无心丹,只为以防万一,我又不是傻子,也不是莽夫,还能把这东西当糖丸吃了?”
“非做不可吗?”虽然不知何事能让他搏命至此,但云翳看出了他的决心,便不再言语周旋。
“非做不可,这是我一个人的恩怨,我必须把它给了结了。”
“那你跟我保证,绝不逞能,不行就跑,往我们家跑。”
花灼笑着应了:“花芊蔚让我往青丘跑,你让我往这里跑,行,到时候看哪个更近吧。”
现在好了,摆平了青丘,拿到了无心丹。接下来,接下来就是最难的告别了。
说来可笑,一个决心与旧事告别之人,却再次陷入了往昔的泥淖。
斩断关山?痴人说梦罢了。
若他偏就不念什么师徒之情,臣下之忠,管什么天地劫祸,去他的阴谋鬼扯。
若他可以嫉恨,恨恒籍所得的偏爱,咒骂飞廉丢下的这烂摊子,若他能将一些的恩怨都当做恨,然后让这恨意,随着旧人的死亡而消散。
现如今,现如今......
他是否能抛下一切,去赴那个沧浪之约呢?
但那样的自己,又凭什么与咏夜并肩呢?
可这样的自己,又怎么敢与咏夜并肩呢?
算了吧,横竖都是不配的。
花灼接下来要走的,是一条不知原因,不知结果,凶险万分的长路。
但咏夜不同,她有光明的未来,花灼相信,她一定能成为护佑一方的神明,在这有序而冷漠的仙界中,打开另一方天地。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既然都站在了悬崖边上,就不要再拖累旁人。
“相逢一醉是前缘”?这词的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风雨散、飘然何处”。
咏夜呀,花灼,他就要失约了。
你别怪我。
算了,还是怪我吧,要记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