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信自己的眼睛,所以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传闻了什么,我都愿意相信他。你看不起他,我听了不喜,但也不会因此就记恨你。”
听见“不喜”二字,他有些沮丧。
看他灰蒙蒙的眼,咏夜又说:“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本心恶毒之人,恰恰相反,你严谨、周正,有自己要坚守的道理。”
舟寒廷那久定无波的眼中,有了些许错愕和动容。他从没想过,发生这样的事后,神主还能对自己如此说。
“所以。”咏夜接着道,“我不会选你做神官,与刚才发生的事,与你对花灼的看法,没有任何关系。我不选你,是因为对于为神明这件事,我心中也有非得坚守不可的道理,而那恰恰同你是相悖的。”
“您说的,可是今日凡人的祈愿?”
“是。”
“可我……”他犹豫了,但还是作了妥协,“若您不满,我可以作出改变。您为神主,欲如何行事,我定不忤逆。”
咏夜笑笑,她耐下心相劝:“你且问问自己的心,真的愿意做这样的妥协吗?因一身抱负无处施展,而弃了风光闲职的舟寒廷,真的愿意为了一个神职,而委屈自己,另奉别人的道理吗?”
“我……”他迟疑了。
他不愿意。
“我想,既然没有孰对孰错,那谁都不该为谁而妥协。你觉得呢?”
舟寒廷没说话,但不置可否。
但他,他需要这个神职。
仙界也是讲荫庇的,他并非名门之后,也不认得愿意引荐他的上位神明。因一己之喜恶,请辞仙塾得来的神职,这已是格外冲动不计后果了,若还得不到咏夜的神官位,恐怕又得回去闲晃荡好几年。
他站在那儿,垂着头不说话,眼中挣扎而犹豫。
咏夜拉开书案下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枚绘了中山神印的小挂牌,递给他。
“神主,这?”他不敢接。
这是中山神的引荐牌子,咏夜虽然在仙界名望还不高,但这中山神主的位子可着实不算低的,拿着这块牌子,虽平步青云差些,但至少能由着自己心意挑一挑神职。
“这有什么稀罕的?”咏夜一笑,“不就是盖个戳子的事吗。况且也不知,以我的资历,这牌子能有几分用,横竖先拿着,没准就用上了呢?不过你也可以等等。”
舟寒廷一愣,等等,是什么意思。
看他又紧绷起来,咏夜实在不敢再开他玩笑,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等等,万一有一天,我名扬四海了,这牌子可就分量大增,到时你拿着它,直接去庆禾殿里挑神职。”
喔,原来是个玩笑。
舟寒廷松了一口气,也罕见地笑了。
“如此,我们说开了?”咏夜问。
“当然,舟寒廷多谢山神赏识。希望,希望您能谋得称心的神官,希望您所坚持的道理能得偿所愿。”
好在,舟寒廷是个明理的,无需太多言语,他就全懂了。
此时,对他来说咏夜已不是神主,舟寒廷无需再上前掌帘扶门,但他仍目送着咏夜,朝那背影行了周正的一礼。
当夜,舟寒廷便离开了山神庙。
虽然不知前程在那儿,但心中却是通透而坚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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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咏夜,一出了正厅门,可就不是面对舟寒廷是那张宽和的颜面了。
她顺着游廊,靴子踩在木质的地面上,嗒,嗒,发出审判一般的声响。
厢房的门虚掩着。
咏夜知道他一定没睡,一定等着呢。所有只象征性地叩了两下门,没等得应,推开就进去了。
花灼果然端端正坐在榻上,仰脸看她。
他笑,得逞,但是温顺,弯着眉眼问:“他走啦?我看着你仿佛还给了一个举荐牌子?”
“是啊。”咏夜向下睥着眼看他,“要不要给你也来一个?瞧瞧天上那个御用的戏班子里,还有没得位置,你过去,瞧这长相,是演个赵飞燕还是苏妲己啊?”
“你发现啦?”他还是笑。
“刚才桃屋特意过来,说不舒服,让我帮你端药,那时候我就觉得奇怪,算得挺准啊,不唱戏,打更去我看你也行。”说完又补了一句,“人家老实人都快给你气厥过去了。”
“那,他走了,我是不是……”花灼拖长了尾音。
我是不是,就能当你的神官了?
他站起身,身后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拢在咏夜身上。
“想什么呢?”在那阴影中,咏夜也笑,是看戏那种笑,捉弄那种笑,“说好了排队,又没排到你呢。”
狐狸一愣,是了,当初说的是,有两人要来,这还差一个呢。
咏夜不再跟他废话,看了一天的书,晚上又来怎么一出,困得要死,她得睡觉。
可刚转身还没迈步,花灼却跟上来,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听见了。”
她头也没回,只接着往外走,一边问:“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相信我。”
他低着头,跟着,两人离得很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的药香。
然而这回,咏夜忽而站住脚,转过身来,狐狸一愣,不知不觉就往后退了小半步。
“对了,”咏夜抬眼不抬头,凉飕飕地警告他,“听说过两天要来的见习神官,是个小姑娘。你……”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花灼的前襟,往前走了一步,狐狸退了一步。
再走再退,狐狸的腿靠上了榻边。
咏夜终于停下,手指一抬,敲在他的肩上,根本没用劲儿,轻轻压迫,狐狸就坐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