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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灼死盯着,幻偶消逝的一小片地方。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狐狸眼睛,明亮狡黠,审视着、玩味着,飘散在静谧的空气中,不见踪影。
没有遮掩自己的烦躁,他紧蹙着眉目,面若冰霜。可却不敢去看身边人的表情。
那幻偶亲吻咏夜,眼睛却瞟着自己,摆明了是在挑衅。至于这挑衅从何说起又意欲何为,他此时根本沉不下心思去琢磨。
早气得急了,又慌了、怕了。
他气自己拿幻偶没法子,纵使杀人,也是刀砍在影子上,无济于事。
怕咏夜分不清,也怕她分得清。
怕她反感排斥,却更害怕,她心无波澜,玩笑置之。
自己深情的、千回百转又谨小慎微的心意,就像未到花时,便被强行揉搓开的含苞。过早地曝露在心上人的无心一瞥中。
唐突、局促,也不美。会被丢弃的。
心如麻葛乱作一团,几乎是要疯了。
他拉着咏夜,紧紧攥着,好像她下一秒便会挣开般。用劲儿略略过了,是会有点疼的,竟也无暇去自知自律了。几乎是奔逃着,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而咏夜,回神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花灼带着,一路撤出了往生伞。
连伞中大厅都未停留,直接回了山神庙。
恍若大梦一场转醒,又像从哗然涌动的深潭之中,一下子破出水面来。
瞬间的清明,和清明过后按捺不言的一点迷茫。
彼时光景,日落将夜,外面已然挂上浅淡星斗。
没有月光,屋内也还未上烛火。
他二人对立在寂寥的微光中,刚刚好能看清彼此的眉眼。
往生伞合闭,躺在地上。仿佛是什么肮脏东西,花灼一脚就给踢远了,那伞便惨兮兮滚到桌下去。
咏夜抬起头去看他,狐狸眼中是按捺不住的气恼还有慌乱。
她都看得懂的,所以忽而心生酸楚。
“何至于气成这样?”她浅笑着问他。
自是知道,这一问,是很没有心的,是粉饰太平。
可还是问了,这是第一回,她没有拿冷静得几乎寒人心肠的话,直接去掰扯泾渭。
对着花灼,她不忍心也不愿意这样。
狐狸何等聪明,不会看不出此言之外,是刻意为之的闭目塞听。
只要接下这句笑问,一切就都不会改变。
一切便也到此为止,再无可能。
但他不要再无可能。
所以避开了正确答案,专注地看进她的眼里,想在那样淡然不动的眉目中,抓住哪怕一点点波澜。
终究,他败下阵来。
所问非所答:“阿夜,刚刚妄念咒动了,我……我有点疼。”
凄楚的,委屈的,侥幸的。
他话音那么轻,撒娇一样,在做最最无力、最最没底气的索取。
咏夜还是笑着,他们二人在一处,明明该是那狐狸总挂着意味不同的笑,当下却颠倒了。她微微抿着唇角,但是错开了眼。
语气是难得这般柔软,说着没用的安慰,落在人心上,片片缕缕,是软刀子。
“别气了,不过是个幻偶罢了。”
“他那样对你,你不生气吗?”几乎是压着她的尾音,这句话紧跟上来,“我以为,你会拔刀砍他。”
不生气,那么,你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心动呢,还是说,浑不在意。如果,如果……是我呢?有没有一个瞬间,你把他当成了我。
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可眼睛里写得分明。
咏夜何尝看不懂呢?可她轻叹了一口气,终于认认真真看了过去,他的心便提起来,悬着。
“我有什么可气的?那只是个幻偶,被他亲一下,还能怎么得了?”
狐狸原屏着心思,听了这话,直接长出一口燥气,气得反笑了出来。
“你说什么?”他往前一步,撕开了二人心照不宣维持的距离,“什么叫亲一下还能怎么得了?”
我气得都疼了,你觉得没关系是吗?
他不依不饶追问:“看着他跟我一样的脸,亲你,你觉得没关系是不是?”
咏夜由着他上前来诘问,不急,也没有退。
“那都是假的呀。”她似乎有点无奈,“还是你三令五申叫我别搞混了的。他不是你呀,你们不一样的。”
咏夜一只手负在身后,掩在衣袖之中。此时攥紧成拳,指甲嵌了掌心,她由着那一点点疼蔓延开来。
花灼呀,她心里念着,你就说一句,像往常一般没正形地笑着,说那都是假的,你才不是他,调侃我别因为一个吻瞎想些有的没的。
你快这样说呀。
如此,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快说呀。
咏夜抬着眼,视线却端不起来,能清楚地感觉到,花灼气恼又孤直的目光,带着钩子,盯着她被亲吻过的位置,盯得她嘴唇几乎灼热起来。
两相对峙,她心里的弦紧绷着。
忽而,花灼轻轻出了一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不再愤愤。
他看着她,垂着眼,像一个认命的赌徒,放弃了所有的筹谋,押上了全部身家。
“谁说的,谁说是假的?”他兀自上前一步,在咏夜错愕的目光中抬起手,拢上她的下颌,“你在自欺欺人什么呀,那是往生伞,他就是曾经的我。所以,他喜欢的,我也会喜欢,他做的事,我也会想做,我比他还要想。”
狐狸的语气沉缓而低回,在愈发晦暗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