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另一侧,展开一张布帛,提笔蘸墨,“姑子姓名,年岁,籍贯,父母姓名,家住何处?” 殷陈坐下扫视了周围一眼,扣着指甲里的血污,“我名殷陈,生于建元四年,父殷川,母义妩,南越九真人士。建元五年起,我父携殷家倡伎班子自九真开始游历各方,于元朔三年居定襄武皋县。元朔四年六月初四匈奴劫掠定襄,我与数名少女被匈奴掳掠自匈奴营中。” 周离低头记录,接着又问:“你如何杀了后营八十七人,包括匈奴当户乌隆,其善用长刀;部勇巴尔,人高两尺有余,力大无穷,其徒手便能捏碎人头颅。请问你是如何在半个时辰之内杀了这几人的?还连带着杀了八十多个手持兵刃的匈奴壮丁?” 殷陈低头揪出了衣上一根丝线,缓缓抬头,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直望着周离,忽而弯眼一笑,“我杀的都是后营之人,他们本就受了伤,昨夜人心惶惶,我趁夜偷袭,杀了他们易如反掌。特别是乌隆,他伤得极重,我杀他的时候,他根本没反抗,我就将刀沿着他的胸口下滑,一刀便刺入他的心脏,那感觉就像幼时玩泥巴时将手插入湿润的黄泥里。” 她一张脸上毫无血色,这笑容却极其灿烂,周离心底一颤,手上笔画偏了,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 殷陈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用扯下来的那根线比划着动作,“至于其他人,我先是在肉脯中下了药,而后趁他们不备,用琴弦加一片刀刃,慢慢走到他们身后,套住他们的脖颈,往后一拉,他们的头颅便应声落了地。” 她说到这,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狡黠的眸中溢满了笑意,手不停地拍着案,“我猜他们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得那样轻松,我提起他们的头颅时,发觉他们眼睛瞪得很大。对,就像周兵曹你这样。” 周离被她此举吓得不轻,默默将缣帛往后扯了扯,待她笑够了,才继续问:“姑子可有证明自己乃是南越人的证据?” 殷陈神秘挑眉,“我有一物,只想与校尉说。” 周离接下来又确定了殷家班子到各处的具体时间,而后将缣帛交给霍去病。 霍去病看着帛上的记录,倒是同他猜的一样,“她想单独同我谈谈?” 周离脸上表情跟吃了苍蝇一般,“嫖姚,这殷陈行为十分古怪。” 霍去病哼笑一声,将缣帛丢给周离,“她能在匈奴营活过两年,自然有她的本事。” 霍去病卸了甲,此时只着赤色交领袍。 掀帘入帐,殷陈被周离细细审讯了一早上,看着有些萎靡不振。 他将手中肉脯饮水递过去。 少女抬头望向少年,没有去接他递过来的物件,她淡色道:“霍校尉,我没有证明自己是汉人的证据。” 霍去病将肉脯水囊放在案上,与她隔案对坐,缓声开口:“会说汉话可不能作为证明,我会说匈奴话,我麾下有小半军士都会说匈奴话,但我们不是匈奴人。” 时辰已近日中,炙热的阳光几乎要穿透毡帐,帐内却还是有些阴冷。 自帐帘缝中渗出一丝光亮,时不时晃到少女脸上,她微微侧过头。 眼前人一身赤色袍,身形勾勒得分外颀长,但他的身形过于纤瘦,倒像个儒士,不像武将。 青丝用同色纚带束起,被头盔压得有些松垮,一些凌乱的碎发张扬地修饰着发际。 长眉浓黑,外眼角微微上扬,左眼下缘有颗浅浅的褐色泪痣,鼻梁挺直,唇色泛着白。 肤色比旁的军士白些,但他整张脸都泛着不正常的红。 鼻尖,下颌处有几处脱皮,脖颈也红得如同在滚水中浸了一回。 殷陈想,原不是擦伤,是烫伤。 这场以少胜多的仗,看来赢得并不十分轻松。 “霍校尉可知,九真有一特殊习俗?”殷陈打量完他,缓缓开口。 霍去病浓眉微挑,“殷姑子尽管说来。” 殷陈冁然一笑,端正坐姿,摸向衣襟,手指沿着衣襟缓缓而下,拉开系在腰际的衣带。 衣衫自肩头滑落,少女单薄的身躯,在他眼前展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