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轮甲板,沁凉的海风如囚在地狱多年的猛兽冲破暗夜,席卷杭昭每一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令她还有点庆幸自己在被打晕前还套了件灰色外套。
她双手被粗绳绑在身后,跪坐在他们目光的中心点,甲板上除去周淮清和逃出来的林灼野,还有八位凶神恶煞穿黑西装的保镖,看上去,今夜她在劫难逃。
杭昭神色如常,独独眼神落在林灼野的身上时才会恶狠狠地瞪着他。
但林灼野还是不满足杭昭就这点反应,他迈开大步走到她面前,俯下身的同时还扣住她的后脑,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嘲讽的话语从他的嘴里吐出,小人得志的口吻:“杭昭,你要死了还这副表情吗,你要是表现得再害怕点,那我就怜香惜玉一下,让你多活一会儿。”
“让我对你笑?”杭昭盯着他,嫌恶之色掩不住:“跟死有什么区别。”
杭昭瞥了眼前方周淮清,又将视线转移回林灼野身上,丝毫不留颜面地说:“你这样的人,我从来就看不起,玩女人抄袭作品最后还要靠别人保你出来,你啊,里里外外都烂透了。”
杭昭的皮肤白,林灼野的这一巴掌又用足了力气,仅仅一瞬,她的脸颊红了半块,眼前还有点晕乎乎的,紧随其后的是林灼野在耳边破防大骂,她只觉得可怜。
若不是周淮清制止,恐怕他气急,又想扇杭昭一巴掌。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杭昭面前,杭昭只得仰头望他,一抹同情的笑:“周先生,挺可怜的,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外甥。”
周淮清淡淡一笑,还是林灼野先忍不住跳脚:“杭昭,他可不是什么周先生,你不是想要知道你妈怎么死的吗,就是这样啊,在甲板上,被你眼前的那个人逼的,自己从这里跳下去的。”
周淮清仍旧神色淡定,甚至还觉得林灼野在夸他做过的一件丰功伟绩,而杭昭故作诧异与愕然地抬起头,失了神般紧紧盯着他。
忽然,周淮清蹲下身子,和杭昭保持平视。
那一双爬上了皱纹且沧桑的眸认认真真地打量她,内心不止一遍地感慨,今夜像极了十几年前的复刻。
他想轻轻抚过杭昭的脸,但被杭昭不着痕迹地躲开,可他突然用力掐住她的下巴,笑得越发狰狞。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孙敬延。”
“你应该挺好奇那封有你妈照片的匿名短信,也是我发的。”
“再告诉你一件事,可能连杭声隐都不知道。”周淮清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边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手,边不疾不徐道:“你妈腿上的那滩血,可能是你的弟弟。”
杭昭的心脏似被重重一击,先前是伪装,那么在这一刻,她是发自内心的愤怒,转瞬间红了眼眶,咬紧轻颤的下唇,良久才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疯子。”
“要不是杭声隐横插一脚,你妈妈该是我的啊,花钱买走她的人是我啊。”
他第一次见孟昭时,杭声隐还未踏入这片港,在粤剧馆,她抹旦妆扮青衣,琴瑟鼓鸣间,她不经意地眺去一眼,他自魂牵梦绕了半生。
松开身旁作陪的女伴不说,还真饶有兴致地看完了一场。
他向粤剧馆重金讨要了她,可是,就在那个雨夜,就在那个破落的暗巷,凌晨时许才有人通知他,孟昭被人带走了。
看不清人,但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想到这,周淮清又恨又轻蔑道:“杭声隐当时算个什么东西,空有虚名的二世祖罢了,他想在夜港分一杯羹,那也得看我愿不愿意,结果他自己逃了就算了,也把你妈带走。”
杭声隐初入夜港做生意,根基自然比不上孙氏这种老牌产业,再加上那个年代黑白两道交织缠绕,谁也无法保证下一个遭殃的对象会不会是自己。
千里之外的皇城,是杭声隐所能想到的,能保护孟昭的地方。
而他独自回夜港处理所有的事情,孟昭想回那片港,那他先把所有的危险摘除。
周淮清还告诉杭昭,这一切还得多亏何斯御呢。
一条趋炎附势的狗,只要给他名和利,他就能做任何事,捏造谎言骗孟昭,再引到船上,拍了照片同步发给杭声隐。
杭声隐能感受那种无能为力吧,像他当初眼睁睁看杭声隐带走孟昭。
“你是不仅长得像孟昭,连脾气也跟她一模一样。”
后来的事情,杭昭能想得到,却也不愿再想下去。
受尽折辱的孟昭还没等到杭声隐,就如同一朵即将香消玉殒的花,望身后茫茫深海,倒像是一场解脱。
她的面前,是手机,正在通话中。
于是,她笑得凄凉又无力,还有一丝遗憾:“我这辈子,遇见你,喜欢过你,爱过你,也恨过你,已经知足了,只有杭昭。”
“我希望你能答应我,照顾好她,别让她成为下一个我。”
话落,她转身跳进了深海,急湍的浪花,一眨眼就将她湮灭。
那朵曾惊艳一个时代的纯白茉莉,最终染上了血,坠进了地狱。
“砰砰砰——”
通往甲板的门被锁住,可突然被重重敲响。
杭昭眼角挂着泪痕,和周淮清等人一起看过去,是谢归晏威廉还有周航晟来找她,可是又好像来不及了。
周淮清给其中四个黑衣人递一抹眼神,那神情似乎在说,你已经知道得够多了,那就下去陪你妈吧。
杭昭几乎是一股力量拽起,挣扎着拖到了甲板护栏,腰已经抵在了栏杆上。
可就在这时,一只包裹在防水袋里的录音笔从她的口袋掉落,她才是真的慌了。
想要重新调查十几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