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缓了好些时候才稳住。
这一刹那,他忽然想,也许就这样放下仇恨也好。
不管蜻蜓山到底与这件事有没有关,都可以放下了。
不为其他,单凭一个沈欢欢,便已经足够了。
楚歌眸间的笑越来越深,那是一个不同于往常的笑,既不温柔,也没有谦和。他眉眼本就英挺,真真笑起来,反倒是飞扬恣意,惊为天人。
沈康一刹恍惚起来,他叹了一声:“桓王当年在世,也如你这样轻狂不羁,若是当年我小心些,只怕如今.....”
他退了一步,从怀中抽出那封陈年的旧信,递给了沈欢欢。
沈欢欢递给了楚歌。
那信上笔迹与官印,都是昔日的楚将军,也就是如今的楚桓王楚河。
沈康轻轻道:“当年桓王前去白马坡,楚河飞鸽传书,求蜻蜓山帮忙拦截皇粮,实则是暗中帮忙转移。我自然深信不疑,哪里会想到他们兄弟反目。再后来,派出去的人没有回来,我听说了桓王的死讯,才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楚河的阴谋。”
那一场往事,就这样被不加修饰地吐露出来,残忍又歹毒。
后来白马坡一事尘埃落定之后,沈康不是没有想过要去帮桓王主持公道,但楚歌被捏在桓王府,稍有不慎反倒会激怒楚河,伤了楚歌性命。
沈康不得不为昔日友人的遗孤做些打算。
更遑论,朝廷又在大力剿匪,昔年的婚约成了蜻蜓山的保命符,有桓王府这座靠山在上,朝廷官员也都睁一眼闭一只眼。
这是楚河给他的缄口之银,他实在没有办法拒绝。
近些年,唯一能做的,大抵就是往楚歌身边送去一两个可以用的人,却也都被楚河暗中收拾了。
沈康原先是动了想要举家迁走的心思,可楚河却不会放走这样一个软肋,便又重提昔日的婚约,让沈欢欢前去京城。
沈康自然是不愿,但刀架在脖子上,他身为一山之主,不得不考虑得周全些。
沈欢欢若是不去,剿匪必然不会放过蜻蜓山,那届时沈欢欢又该何去何从?
如此来看,不如前去京城抑或者私下逃开蜻蜓山,也好过与蜻蜓山绑死。
底下的人传来的消息也说,楚璃性情通达,不是狼心狗肺之辈,倒也让沈康放了心,差使沈欢欢离京。
皇权之下,天潢贵胄在上,沈家一届土匪,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沦落到今天,也只能叹一句,世道所迫,半点不由人。
楚歌早就知道事情的经过,心中反倒没有多少情绪,只静静立了许久,才将那封书信收入袖袋之中。
他再抬眼,落在沈欢欢与沈康的身上,却是撩袍一跪。
沈欢欢惊了一跳,疑他又要发疯,还没去拦,只见楚歌叩首长拜。
楚歌没有起身,也没有出声。
当年种种,便都在一跪之中,算是还清了。
沈康拉住沈欢欢,没有让她去扶。
这一跪,沈欢欢当受自然要受。
京城里传回来的信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楚歌的所作所为他也了然于心。
可即便是他,也分不清谁是谁非,总归他自己是问心无愧。
若说此生有憾,那也是全了忠义,忘了私情,委屈了沈欢欢进京来这一遭,受了这诸多苦难。
他看向沈欢欢,喉头动了动,许多艰酸,却说不出口,终是道了一声。
“欢欢,为父对不住你……”
沈欢欢静了下来,眉目有了些松动,她敛下唇角那些强装出来的天真笑意,只是静静地望着楚歌与沈康。
许久,她上前搀起楚歌,才转过身对沈康道:“人生在世,莫有不相负,何来不相欠。爹,事已至此,早已没有什么好分辨的了。”
正如江水不回头,往日难重来。
她的千万种恨,千万种不甘,到了如今,却也是一句都问不出来。
她对楚歌说:“得到你想要的了,咱们也该走了。”
楚歌知道她还在害怕,倒也没说自己是孤身前来,落到沈欢欢耳朵里,不知道又会不会以为他在威逼利诱。
如今沈康没有参与其中,他断然不能再狠下心来,免得再伤了情分。
其实,到了他如今的地步,所有的情分都那样寡淡,唯有一点堪以扎根的,只有沈欢欢这一双清澈明亮的眼。
他攥紧沈欢欢的手,偏过头,看了看沈康。
沈康也同样看向他,四目相对,他扯了扯唇角:“沈家从未亏欠谁,小楚,不要一错再错了。如今我将欢欢交给你,实在是身不由己——”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楚歌却已经懂了。
他眉头微沉:“有我在,不会教他动蜻蜓山一寸,亦不会有人再来叨扰欢欢。”
沈康松了口气,没再多留。
其实他早该将那封信交给楚歌,但却不敢赌沈欢欢在楚歌分量。如今楚歌胆敢只身前来,就说明很是看重沈欢欢。既然如此,若是楚河狗急跳墙,也有楚歌护着。
即便是赌上整个蜻蜓山,他也要给沈欢欢,拼出一条退路。
沈欢欢眉头微皱,总觉着这二人在打哑谜,想要多问,却见沈康已经摆手:“去吧,早日回京城,待到尘埃落定,我自会去见你。”
她知道她爹嘴巴严,便也没有多问,只默默地被楚歌拉下了山。
刚出蜻蜓寨,她便敛下了眉头:“方才你和我爹瞒着我什么?”
昔日的种种,楚歌都不愿她再沾上一点血腥,倒也与沈□□出了些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