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氏的地牢远比外界传闻的要热闹许多,成珏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扔进了其中一间,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体型瘦瘦小小且獐头鼠目的男子,男子上下打量他一圈,对他不是很感兴趣,便转头走到一个墙角处蹲着,不知在鼓捣什么。
而在成珏左边的牢房里,则关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壮汉,壮汉留着一头旺盛茂密的棕色长发,高鼻深目,眼神凶狠宛如苍鹰,一看就知是胡人,只是成珏此前从未离开过五溪之地,还未得机会见过北地胡人,因此不知他属于胡人中的哪一部落。
而成珏右边的牢房,则关着一个和他年岁相差不多的少年,少年的头发胡乱束着,眼神清亮,甚至带着浓浓的好奇,看见成珏被扔进牢房后便立马凑过来,扒在铁栏上看热闹,他身着一件暗红色骑射服,双臂护腕用的是光泽度极好的皮套,一看便是非富即贵的世家子弟。
“嗨,小子,你怎么被关进来了?我以前没见过你,你犯了什么事?”少年饶有兴味地问道。
成珏扫他几眼,没有理会,他盘腿坐在地上,埋着头,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要活,必须活!
如果在此之前他想过生死随缘,那现在他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活下去,找顾筝。
和十年前第一次得知自己的身世一样,生存成了盘桓在他脑海中的唯一想法。
那个丫头是因为自己才落得生死不明的下场,如果她当真落进南疆蛮族的手里,会受到怎样的□□和践踏,成珏太熟悉南疆人了,他一点都不敢往下想,光是想到顾筝有可能遭遇的惨况就让他浑身发颤,手指也止不住微微痉挛。
隔壁少年热情了半天,见他像个木头桩子一样一动不动,瞬间没了兴致,坐下来百无聊赖说道:“这地牢一点也不好玩,喂,你们到底要关本少爷多久才能放我出去啊!”
话音刚落地,地牢大门沉重的开门声又响起了,少年淡漠地瞥了一眼,瞬间双眼放光,大喊道:“成将军,成首领,快放我出去,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成清渊只是短暂地将目光扫到他身上,便落在低头沉思的成珏身上。
“开门!”
侍卫将地牢打开,成清渊走了进去,成珏抬头看他,侍卫抬了个矮脚凳进来,成清渊坐了下去,和成珏四目相对。
成清渊心里微微一愣,成珏看他的眼神中,全然没有许多人第一次看见自己这位成氏首领该有的畏惧和胆怯,而是……探寻,仿佛想透过外皮刺入骨髓一般,将他扒个干净。
成珏看见这位和自己父亲有几分相似,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肃杀气息的叔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仿佛自己的呼吸都凝滞了几分。
“你就是成珏?”
“对,是我。”
成清渊啧了一声,打趣道:“模样倒是生得好,可惜你这张脸上有南疆人的痕迹,我很不喜欢。”
成珏觉得自己的后背都凉了一半,声音却没有露出半分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如果要怪,只能怪我那位多情的父亲。”
“哈哈哈……”成清渊拍腿大笑道: “你小子在五溪之地放走了金木枭,又胆敢在我面前非议你父亲,你就不怕惹怒了我,一刀给你削了,让你连面圣陈情的机会都没有?”
成珏缓缓道:“如果叔父您当真厌恶我,就不会在百忙之中抽空来见我这位戴罪之身的蝼蚁。”
成清渊听了此话,收敛起笑意,细细打量成珏一番。
“风不群是你师父,他教了你多久?”
“十年。”
“以前听你父亲提及过你,说你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活不长,怎么……难道都是装的?”
“是,全是装的。”
“为什么?”
“为了自保。”
成珏回答的语气一直平静又克制,对比旁边那位扒在栏杆上看热闹的现眼包,两人差不多相同的年龄,内在心性却宛如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你对大雍是怎样的态度,或者换一个问法,你觉得自己是雍人,还是南疆人?”
成珏双眼微凝,抬眼看着成清渊,非常坚定地答道:“虽然生我之人来自南疆,但这么多年授我诗书武艺的师父,是雍人;保我性命的大夫,是雍人;养育我成人的父亲,是雍人。成珏饮五溪之水,食大雍之粮,自是大雍子民!”
成清渊听了此话,沉默半晌,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上提了提,他站起身往外走,丝毫不理会旁边少年的鬼哭狼嚎,也没给成珏留下什么话,便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地牢大门口。
成珏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么多年的心性磨砺让他很少有特别激动或者恐惧的情绪,哪怕有,也被他狠狠控制在五脏六腑之中,绝不外露。但他终究是个少年,第一次见到掌全国兵马的成氏首领,他远远没有表面的那般平静淡然。
原来这位征战四方的大杀神是这个模样,他双鬓已经斑白,可是从里到外透出的气魄,依然让人敬畏和胆寒,和自己那个窝在五溪之地消极度日的父亲真的是天地之别。
……
尚书府邸已经上了琉璃灯,灯火通明,这些灯全是宫里那位赏的,造型别致,异常精美夺目,照的整个尚书府邸如梦似幻,似不在人间,而在瑶池仙境。
因为身肩选贤举能的重责,因此吏部尚书的府邸向来热闹非凡,各地学子拿着荐书登门造访,太学学子也常常成群结队前来聆听教诲,此刻十几个身着儒服的学子正在大厅高谈阔论,探讨着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祖训。
何晏是当年的太学翘楚,尤其擅长辩论,因此他很喜欢主持这种辩论宴会。此刻他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