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沈芷柔把燕女官指出的不妥之处都改掉了,为她研磨的春儿欣慰道:“娘娘在家时若有这番挑灯执笔的劲头,又岂会是这批进宫的嫔妃中最迟通过考核的?”
沈芷柔面上悻然,她不确定改完后的文章能不能入燕女官的眼,要是还被她打回来,沈家家学的名声就要被她败光了。
她放下笔拉着春儿的袖子,略有些心虚地求道:“好春儿,你就同意与我再去一次掖庭局吧,我真的已经放下了瑄郎,不,是陆三郎。但你也知道我以往是怎么读书的,我再怎么改估计也比不上其他九位名门贵女的文章,皇后殿下这关只有他能帮我了。”
春儿慌张地查看屋外的情况,随后压低声音道:“才人小心隔墙有耳,以后可千万别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了。奴婢知道这些天娘娘辛苦了,如有他帮忙的确很好,只是这事需要细细思量,娘娘暂且安心吧。”
沈芷柔见春儿松口了,心中大喜,等着她安排好一切。
第二日,春儿没有继续陪着沈芷柔上课,而是悄悄与朱环在偏僻处私聊。
朱环惊道:“春儿姐姐没有戏弄奴婢吧,陈内侍资历比我老,思水轩的首领太监怎么会是我?”
春儿淡笑,“你也知道才人的性子,她不喜欢陈内侍那般滑舌之人,自然想要提拔你”,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我拦住了才人。”
朱环欣喜的脸色僵住了,小心问道:“不知奴婢哪里让春儿姐姐不快了?”说完他便反应过来,如果春儿真的要坑他,又怎会直言告诉他这些?
春儿审视着眼前这位面容清秀的内侍,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但她也别无它法了,“朱中人不必紧张,我只是担心你胜任不了这个职位。陈内侍毕竟是个办事办老了的人,有他替才人看门户总归令人放心。”
朱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情真意切地问:“可否请春儿姐姐指点奴婢,奴婢自当尽力为主子办事。”
春儿见朱环上道,便转头瞥了眼右侧书房,燕女官与才人都在里面。
朱环知道才人还未通过尚仪局女使的考核,不能正常轮寝,他们这些做奴婢的也为才人的前程心急过,可是燕女官是奉皇后殿下之命行事,他能有什么办法帮才人过关呢?
春儿见他神色茫然,提示道:“宫里不是有个文采出众的罪奴吗?”
朱环怔了一会,想起了自己在掖庭局的老乡,一咬牙便应下了:“这事就包在奴婢身上了,请春儿姐姐等奴婢的好消息吧。”
晚上,陆文瑄忙完了被分配的杂事,正准备回房休息,却被局内的一位中官拦下。
他默默跟着这位吴中官走进了他的房内,意外见到桌上竟摆着文房四宝,这位吴中官还是个好学之人?
吴定站在谨慎张望后关上房门,摆出了一张客气的脸色道:“陆罪人,我请你来是有事相求,你若答应了,我保证你在掖庭局的日子会轻松些。”
陆文瑄平静地听着,脸上神情未动,吴中官的话还未说完,他无法回应什么。
吴定见他不吭声,不由得皱眉,但想到了朱环许诺的好处,又压下性子继续说:“我知道你入宫前我大梁的状元郎,以新妇的口吻写篇‘事夫’的策文绝对难不倒你。东西都这在,你要是答应了就赶紧写,写完你就能享受到我的优待。”
陆文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作为士子,他自然写过不少针砭时政的策文,但后宫嫔妃为何要找人代笔写女德策文,莫不是想邀宠于圣人?
他垂眸不语,用手抚摸着桌上的毛病,这是大梁最好的诸葛笔,也是他最爱用的那款。
他心里有些发颤,低声问道:“敢问吴中官,这是宫内哪位贵人的要求?”
吴定搪塞道:“这你就别管了,知道那么多对你没好处,你赶紧写,以后掖庭局里我护着你。”
陆文瑄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更没有碰笔。
偌大的梁宫里有谁会关注一个罪奴,还敢派人接触他,又送来了他平日用得最顺手的一套文房四宝...
他忆起那日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心里百味杂陈,她竟还没有死心?
吴定不明白他为何楞着不动,便不耐地催促他,可等来的却是拒绝。
“吴中官应该也知道各人自有各人的文风,若无贵人以往的文章作为参照,请恕陆某无法代笔。”
陆文瑄平生第一次口不对心,他明明可以轻易交给吴中官一份合格的策文,因为她以往的文章都是他代笔的。但他的嘴仿佛另有心思,不愿就这般应下。
吴定目不识丁,不懂他说的文风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完成不了朱环的嘱托,便恶狠狠地盯着陆文瑄:“既然你想吃罚酒,就别怪我不留情。”
陆文瑄面色如常地回望他,陆家落难后,他见过不少比这更狠厉、更伤人的眼神,他不介意承受更多的恶意,只希望能机会与她再好好道别一次。
朱环知道这件事后,脸色阴沉地在房内转圈,最后无奈地呢喃道:“难道我真没有发达的命吗?”
他想起平时陈内侍仰仗资历指使他的嘴脸,决心再去春儿姐姐那试试,那人没有把话说死,这事倒也不算全办砸了。
春儿听到陆三郎的回复后,感慨他依旧做事如此细致,他说的对,谁知道宫里之后还会不会要嫔妃吟诗作赋,若前后文风不一难免会引人怀疑。
先前她为了避嫌,特意交代朱环不能让陆三郎知道这是才人的要求,没想到反而误事了。
若陆三郎知道是才人所托,自然会好好写,现在再去传话倒也容易,但旁人见陆三郎只听了个名字就变了态度定会起疑。
她在心中暗叹一声,只能让朱环安排才人与陆三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