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到此为止。往后的,就忽然跳到很平平无奇的日常记忆了。
如果这真的是曾经发生过的事,那可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自己在当时,都想了些什么?是怎样的心情?洛蓝夜不知道,她能够回溯的,只是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视角。但她能够肯定,自己绝不喜欢让它出现在脑海中。
然而不知为什么,她总会在睡着后时不时地做这个梦。无限轮回的梦里,反复体验那种让人崩溃的无力感,直到大汗淋漓地在夜色昏沉时醒来。洛蓝夜并不畏惧黑暗,心情不佳的时候,无光的环境反而可以让她安心。但这个梦是例外,它是黑暗中的黑暗,吞噬一切的魇,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意识搅成碎片,如同坠入几近无底的深渊。
每到思维异常激荡,情绪极不稳定时,它都会出现。所以一旦白天经历了非常影响心情的事,洛蓝夜会尽量避免真正入睡,直到通过自我调节逐渐平复下来。
自己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恐怖的变故,才会留下这样的梦,她想。可究竟是什么呢?想不明白,那段记忆很奇怪,没头没脑,细节处也很模糊,难辨真假。其它影像都相当清晰,只有它像是上个世纪的模糊画质。
这样的煎熬持续了八年之久。在西门装讲述与她初次见面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哥哥。
“原来还有这样一件事吗?”西门装略显诧异,随后若有所思,“我可能明白点什么了,但不敢确定,要是能向爸爸确认一下就好了。可惜自那件事――和你刚才所描述的从时间上看,应该相差不远――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所以,在你的视角中,那段日子都发生了什么事?”洛蓝夜好奇地问。听西门庄的讲述,她本人却毫无印象,仿佛故事中的小女孩和自己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
“那段日子……”
西门装又开始了追忆。
“一天早上,我喊你来吃饭,隔着门却听见你房间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这让我很担心,因为先前的半个月里,虽然你不太说话,倒也挺乖的,从来没有发出过这种类似的动静,于是我想进去看看。
“有点意外,门似乎没锁,一按就开了。
“打开门,里面的情景吓了我一跳――
“房间里的东西,几乎所有的,都坏了:书被撕成碎片,墙上挂的画没有完整的,木椅拆开,椅腿敲碎窗户,还把衣柜门整个卸了下来……像被轰炸过一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无法相信一个五岁小女还有这样大的破坏力。
这真的是我吗?洛蓝夜本人也不信,只是听着。
“你当时站在这场灾难中间,气喘吁吁,泪流满面,身上还有被玻璃碎片划出的血痕。原本你好像已经有些累了,正茫然地站在那里,可一看到我,却忽然再次变得异常激动,挥舞着椅腿就要扑上来,嘴上还喊着‘不要靠近我’什么的。”
洛蓝夜选择默默捂脸。
“我吓坏了,把门一关,掉头就跑,还好你没有追上来。
“我去找爸爸,找到他后和他说了情况。他听说了你的事,连忙赶了过去――我从来没见他急成那样过。
“他悄悄观察了你的状态,告诉我说,这恐怕是某种躁狂类精神疾病,需要立即接受治疗。他是脑科学研究方面的天才,这点我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你于是被他带走了,两天后,又回到了家。”
我的记忆,应该也是从那时起开始有记录的。洛蓝夜想。
“回来后的你,外表上看起来并没太大变化,却好像变了一个人。或者说,成了现在的你。与如今相比,当初那个激情拘谨而不太愿意说话,像森林鹿那样机敏,会带着无比想念的心情说起母亲和弟弟的女孩,已经消失了,仿佛未曾存在过。
“你变得,怎么说呢,嗯……正常了?就像所有在原生家庭健康成长的女孩一样,会哭会笑,略显内向,却又没什么心事。
“慢慢长大后,你的外貌也变了不少。现在你看起来就像个交际花,内心却是个傻白甜,还带点宅。”西门装直言不讳地总结。
哪有这样说自己妹妹的……洛蓝夜已不知该如何吐槽。
“但很奇怪的是,自那以后,你可以记住一切发生在你眼前的事,先前的记忆却完全消失了,就连曾念念不忘的弟弟也再没提过。旁敲侧击地问起你,也毫无印象。
“爸爸自那以后,也几乎杳无音讯。
“他说你的病需要长期观察,否则有可能更严重的复发。我清楚地记得当时他还说过另一句话,虽然我当时并不懂意思,现在也是――‘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让你妈妈醒来的希望’。于是他整天泡在不知位于哪里的实验室里,财团也是那段时间开始发展壮大的。
“很遗憾,一直没机会帮你问他关于失忆的事,还有那个怪梦,目前我也没法很好解释。
“不过,在我心里‘想要保护你’的念头,也是从那时起开始出现的吧。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你真正值得我在乎。”
这么煽情的话,也只有西门装有本事说得如此自然而漫不经心了。
“哦,谢谢。”
这么煽情的话,也只有洛蓝夜能看上去如此毫无波澜地接受了。无他,听多了之后习以为常耳。当然,自己在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哥哥眼前地位这么高,洛蓝夜心中还是有点感动的。嗯,一定只是有点而已。
那天的对话就结束了,然后洛蓝夜周日返校回宿舍,西门装将在一天后的周日早晨到达她的隔壁班。住校是洛蓝夜的选择,虽然家离学校很近,但她发现在家似乎更容易做这个梦。
而关于噩梦记忆,其实还有个至关重要的细节,经过了一番犹豫的心理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