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歉意:“是下官考虑不周。”
“不过一月不见,小宋主事与我们都堂倒是生分了许多。”韩知徐似是意有所指,随后走过来拍了拍她肩膀:“大人将自己关在书房已有一月有足,今日元安节,或许你能请大人出来透透气。”
她侧耳听着,眼看韩知徐要前往夜市,急忙开口问道:“韩侍郎,为何百官见我,皆知我女子身份?大安......从未有女子为官的前例,为何......”
“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不是吗?大人早在吴主事死之前便为你重新设定律法,允许奇才异能之辈为官,不分男女,只看能力。”
宋海意心中微惊,虽是早已猜到大人此举,但亲耳听到韩知徐说出来,心中亦是翻涌滚滚,像是某种宿命的召唤,提起步伐,走进都堂,兜兜绕绕来到大人书房。
学着大人上次那般,走到木窗之前,犹豫一会,抬手轻扣窗棂:“大人,今日元安节,夜市热闹非凡,下官斗胆邀请大人一同前去游玩。”
屋内烛火通明,透过木窗,隐隐约约见到大人从案前离开,踱着大步来到窗边,却只是久久伫立,直到夜里燥热的微风吹过她微动的鼻尖,才见那人缓缓伸出手,学着那日她在屋内的模样,亦步亦趋在窗面上勾勒着她侧颜。
原来那日,大人什么都知道。
一时之间,情难自弃,鼻翼翕动,想要将这漫天爱意强压回去。
深陷囫囵之中的二人隔着一扇门窗,诉说着烈火燎原般的情谊。
过了良久,大人才收回手,语气淡淡回复:“我以为......宋主事不愿再见我。”
“大人多虑,下官近月忙于工部物资清点,如今清点完毕,自然是要回都堂帮大人修建园林。”他既然哄骗她参与园林修建一事,那她便如他所愿,北定之人在前往顺安城的路上,若是他们到了,计划必定按期进行,就让这段时间,好好陪在大人身边吧。
“是么......本官今日身体不适,就不破坏宋主事的雅兴了,请回吧。”
她不是没料到大人还在生那日的气,只是想着二人眼下没什么时日了,所以在听到大人明确的拒绝之意时,还是忍不住心里难过,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现说什么都无用,只得朝着窗内大人身影遥遥一拜,随后离去。
就在走了四五步时,身后书房的门猛地被打开,她惊得转身望去,只见大人哪里还有站立窗前的那份淡然,此时眼神压迫,语气咄咄逼人:
“宋海意你难道连一句挽留的话都不会说吗?”
她心惊肉跳看着夺门而出的大人,直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大人来到她身边,眼神仿佛充满某种蛊惑,直直望向她:“宋海意,只要你开口,我根本不会拒绝你。”
包括我这条命。
宋海意猜不透大人想法,见人已出来,便与他并行前往夜市:“下官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二人并肩进入闹市,看着人来人往的百姓笑容满面拿着花灯,调皮的孩童你追我赶,扬声的商贩招呼吆喝,第一歌姬悠扬琴声,火光耀眼的戏法......
宋海意看着这盛世,心中洋溢着满足,若这片皇土之上,百姓能够一直过着安心乐业的生活,那为官者的牺牲便有一定的价值。
看着百姓其乐融融之象,不知不觉想起北定百姓,北定位于大安最北边,常年受异国战争纷扰,百姓多艰苦难存。阿桑哥哥他们千里奔波来到顺安城,以为参与皇家园林的修建就可以过上平稳幸福的日子,何曾料到死于那个曾经恩惠于他们的人。
许是入了神,走路没注意一旁汹涌的人群,大人伸出手轻拽其衣袖,并未真切触碰她,仅仅是快速将她拉至里面靠近商贩的道上,便匆匆放了手,将暗含的情愫尽却隐了去。
一旁商贩见二人走到面前,立马热情吆喝:“二位公子看看这朱钗,可以买来送给心上人啊。”
听他此言,宋海意有些恍惚般低了头看自己身上的着装,自从以哥哥身份混进工部当泥水匠,她多数以身穿浅青色九品官服为主,偶尔亦是以男装示人,也难怪这商贩会唤二人为公子。
正要婉拒之时,大人却信步向前,低头打量着摊位上流光溢彩的朱钗,借着高处花灯浅弱光芒,她看见大人右边耳垂背后的伤疤,心中猛地一紧,原来当年她手中的剑虽然没有杀掉大人,却在他耳垂后面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伤痕。
有些失神般伸出手想要触碰大人耳垂,刚好大人精挑细选拿起一支珠钗转过身来,看着她举在空中葱白的手,有些疑惑望着她,却也没有出言询问,而是拇指与食指拿着朱钗尖细的一段,将另一头盛开的莲花对着她,就这样拿着一支盛开的莲花朱钗垂在她无措回旋的右手之上。
没有直接放在她手中,亦没有触碰她微张的五指,就这样安安静静垂在她玉手上方,静静等待她主动接过朱钗。
人山人海的闹市中,唯有二人,对立而战,相顾无言。
“大人这是......”她有些疑惑不解。
“你本该做回你原来的样子。”李舒隐轻言解释后发现对方依然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只好将朱钗轻轻放在她手中:
“莲花清白,无垢而活。”
随后从怀中掏出银两放在商贩案前,拉着还在还处于呆愣状态的宋海意衣袖一角,往城中最好的制衣店铺奔去。夜晚的风早已褪去躁意,带着丝丝凉意拂过二人奔跑的发梢,周围笑容可掬的百姓飞速从二人身边略过,漫天火光中二人步伐一致,似是奔向一个长清之地。
宋海意看着大人背影,想要将此人背影深深刻画在脑海中,一旦想到这是二人最后的时光,便任由暗夜里的风带走眼角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