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个琴键,谱出动人的乐章。
眼泪在她眼中滚动,她恨不得时间就此凝固。
可十五分钟那么快就走到了尽头。她拖着两条似有千斤重的腿转了身,不肯给美国人一点发作的机会。
“行刑那日,别来看我。”他说。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又被她无声拭去。“好。”她哽咽着说,然后走出了探视室。
门关上了,琴声随之戛然而止。
弈春恒无声地哭泣着,一滴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巾。
本想叫她起床用餐的艾弗里希看到了她的形态,一颗心顿时痛若刀绞。他伸手为她擦去了满脸的泪。
“春恒,别怕,我在。”艾弗里希轻轻拍着他的仙女的肩,安抚着她。
泪水涟涟的女孩睁开了眼。
艾弗里希在那一瞬几乎忘记了呼吸。因为他的仙女一向充满朝气与活力的眼中,此时唯有痛苦与悲寂。
他应该和她谈一谈的。他应该仔细询问她的心结的。
年轻的少校也的确要这样做了,可令人厌烦的急促的敲门声打了他所有的计划。如此急促,要么是前来寻衅滋事,要么是有紧要军情——都不能耽搁,也都不能让弈春恒卷入。
于是曼施特莱少校轻声对弈春恒说道:“不要出声,我去看看是谁在敲门。我会尽快回来。”然后转身离开。
他没听见弈春恒从牙缝里挤出的那句话。
这个姑娘恨声骂道:“王八蛋。”
她以为艾弗里希会安慰她,关心她,可现实狠狠给了她一耳光。这个人,这个人他妈的把他的纳粹德国看得远比她重要!
可即使这样她也忍不住裹着被子下了床,顺着门缝偷听艾弗里希与来人的对话。她再生气也仍是关心他的,因为她知道,前生,他对她是多么的小心翼翼,多么的尽己所能。
来人是一个中尉军官,是国防军——与艾弗里希并不属于同一体系。他滔滔不绝地向艾弗里希说着什么,神态高傲,语速极快——以至于他讲了什么弈春恒一点也没听清。好半天,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曼施特莱少校的脸色似乎愈发冷峻了:“德军波兰管理当局已被撤销,文职统治已在华沙建立,所以,中尉,关于被逮捕的反抗者处理的诸项事宜,你应该去找那些警察,而不是我这个武装党卫军军官。”
“华沙盖世太保办事处的第四负责人弗兰茨?博拉特中校为我签发了由您处理的指令。”中尉将一张纸展示给艾弗里希看。
艾弗里希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他说:“好,但我需要换一身衣服。并且,请你去门外等候。”他指了指身上的便装——灰毛衣和咖啡色的长裤。
“您请便。”中尉回答,随后退出了这间公寓。
接着,艾弗里希转身往这间卧室走来。他的脸上是掩藏不住的阴郁烦躁。弈春恒低头看了看裹得和蚕蛹一样的自己,果断地连滚带爬地奔向床。直觉告诉她,她最好装会鹌鹑,别刺激到这只再有一点火星就会爆炸的火药桶。
结果……
这姑娘一脚踩在了拖地的被子上,“咕咚”一声摔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所以艾弗里希推门进来时就收获到了一只在地上翻来扭去的仙女。
饶是曼施特莱少校见多识广、心理素质极佳也当场僵在了门口。好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春恒,也许,你需要一些帮助?”
被子堆里抬起了一张秀气的脸。而后,艾弗里希有幸见到了这张脸先“唰”地变白再“腾”地变红的全过程。同时,他听到了弈春恒几乎破音的质问:“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啊!”
莫名的,少校心中的苦闷减少了几分。弈春恒脸上又惊又臊的表情让艾弗里希更想逗逗她,但他及时遏制住了心中的恶趣味——鬼知道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他的仙女会不会恼羞成怒。“地上凉。快起来吧。”他无奈又好笑地说。
弈春恒愈加地愤怒了。这人就是来看她的笑话的吧!
“我要是自己能起来还会让你看见我这么丢脸的样子吗?!”她羞恼地吼。
艾弗里希:“……”
年轻的少校尴尬的摸了下鼻子,快步上前从那一团中找到了被子边缘,抓住,用力一拽,把它抖开,把被困其中的那位仙女解救了出来。
那位竟被一条被子困住了的仙女一重获自由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床上倒下,拿枕头紧紧捂住了脸。
艾弗里希:“……”
艾弗里希走到床边,把被子盖到弈春恒身上。
弈春恒一动不动。
艾弗里希走到柜旁,拿出了自己的军装,出了房间,又把门关上。
弈春恒还是一动不动。
艾弗里希换完了衣服,抱着换下的便服又走了回来。
弈春恒仍是一动不动。
艾弗里希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走到弈春恒身边,伸手戳了她一下,问:“春恒,如果有一件事,不想去做,该怎么办?”
弈春恒的声音从枕头底下传来,有些闷:“那就不去做。”
“如果非做不可呢?”
“那就做完后迅速把它忘掉。”
“如果忘不掉,而且还不得不反复做呢?”
“那就尽快找到可以不再做它的方法。”
艾弗里希这次没有立即再次提问,沉吟片刻后,曼施特莱少校迟疑地开口:“春恒,我现在要去做一件我不想做的事,一件我很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
“它令我烦躁,焦虑不安,怀疑我所选择且为之奋斗的事业的正确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