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雨筠沉声静气应了一声,叫停马车,遣车夫下车,接那书生上车。
雨渐渐大了,书生不远不近跟着车,墨色的外袍上满是泥渍。
赶车人停下马车,等那书生走近,喊住他,让他上车。
书生并未推辞,缓缓收了伞,放于车架上,淋着雨,不紧不慢整理衣袍,提起下摆,上了马车。
他裹着一身凉风,带着潮气推开马车车门,步入内里。
“在下苏祉猷,齐地儒生。”温和而又不失距离感的声音传入柳楼曦的耳中:“二位明知,在下欲同去太守府,不知敌友,仍旧停车相邀。此等胸襟,在下钦之佩之。”
柳楼曦拉开颜雨筠的手,抬眼,只见一只肌肤莹白如玉,经脉如嶙峋山脊,五指修长的手随着礼毕,缓缓收于长袖之中。
苏祉猷脱下潮湿的外袍,叠好放于一角,只着墨青色深衣,落坐于对侧,随后慢条斯理,对上两人的目光。
他眉眼中似有星辰,嘴角噙着微笑,正看着她,柳楼曦失了心神。
他神情柔和,眼中似悲万物生灵之灾,又融入不拘于世俗的淡雅;周身气质也很特别,宛如天上玄月,孤高清冷,然又如冬日亲吻红梅的飞雪,韵着几分柔情,与无尽的温柔缱绻。
若说颜雨筠给她的感觉,是如山崖耸立的沉稳可靠,那么这位苏祉猷,更多的则是如长松挺身的孤傲感。
没等柳楼曦再看两眼,眼前蓦地黑了。她再一次扒下颜雨筠覆在双眼上的手:“你干嘛?”
颜雨筠偏过头,不看她,也不说话。
苏祉猷莞尔轻笑:“在下没有成婚的想法。”
“我可以再让你下去。”颜雨筠冷厉道。
接着他又伸手遮住柳楼曦的视线,不过这次,手掌半悬在空中,离柳楼曦眼皮足有两指的距离。
柳楼曦闻着他身上若隐若现的醋酸味,屈服了,挡着就挡着吧,她不看了。
于是,她心不由主,声音带着笑意:“听你的,我睡一会。”
简简单单一句话,抚顺了颜雨筠的炸毛。
待他视线从柳楼曦身上收回,移到苏祉猷身上,忍不住端详了片刻,得出结论:这厮长得确实是小姑娘们喜欢的模样。
苏祉猷压低音量,消声:“颜公子,在下欲观摩片刻这幅海棠图,可否?”
“嗯。”颜雨筠把放在一旁的画拿起来,丢给他,面不改色道,“抬高点,挡住脸。”
苏祉猷接过画,小心翼翼展平,如他所愿遮掩面容,举起一副,膝上放一副,仔细对比,欣赏画作。
柳楼曦本在侧耳听着他们的动静,只是她昨夜睡的晚,今日起的又早,伴着雨声没一会,真的陷入梦乡。
苏祉猷指着有明显污墨点的这一幅海棠图,对颜雨筠比起口型:“这一副是颜公子所绘?”
颜雨筠点头。
苏祉猷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
车内宛若孤岛,也可以说雨滴包围了马车。
整片天地被雨划分为两个部分,一处是雨的世界,另一处是没有落雨的马车内。
雨在落,时间在流逝,马车就这么缓慢移动着。
不多时,颜雨筠低声唤道:“楼曦,我们到了。”
马车停在太守府门口。白太守早已派两名侍卫在门口等候多时,见他们来了,撑起伞快步向前迎去。
颜雨筠抱起半梦半醒的柳楼曦下车,将她放下,等她站稳后,一手接过侍卫的伞,一手把她散落的发丝,别于耳后。
苏祉猷一手一副海棠图,护在怀里,两步跑入另一位侍卫的伞下,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太守府。
白太守端坐于正堂中位,右侧坐着五名书生模样的人,左侧放有两把空椅。
“白府君。”颜雨筠带着柳楼曦见礼,继而走到空位坐下。
苏祉猷抱着画,步履安详,站到了颜雨筠身旁。
“这位公子是?”白太守拱手回礼,然后展开手掌,掌心倾斜,指向苏祉猷问向道。
颜雨筠直言:“路上遇到,他跟来。”
“在下苏氏儒生,不足挂齿。”苏祉猷淡笑回道。
白太守颔首,并未再问,转头看向右侧坐着的书生们:“颜家主来了,你们可与他当面对峙。”
坐在首位的蓝袍公子即刻起身,质疑道:“他不是颜家主,府君大人莫不是在哄骗我们,我救下李书生之后,他同我详细描述过颜家家主的相貌,年龄。颜家家主已至中年,体型修长,与这位公子相差甚大。”
颜雨筠掏出象征着颜家家主的身份玉牌,竖立举起,展示给他们:“你所言之人是我三叔。”
左侧次位的白衣书生惑道:“如此说来,李书生没有见过你?”
“正是如此。”
左侧五位对视一眼,满是意外,心感不妙。
蓝袍书生接到白衣书生递过来的眼神,很快反应过来,换了一个问题:“《白兰粉棠图》是贵夫人,也就是那位青楼女子所作?”
柳楼曦出声回应:“是我。”
“那么烦请贵夫人解释一番,这《白兰粉棠图》为何会与李书生呕心沥血所绘的《海棠迎春图》如此相似。”蓝袍书生声势汹汹,刻意高声重读道,“毕竟,我们都知道是先有的《海棠迎春图》再有《白兰粉棠图》”
颜雨筠拂袖起身:“你们不懂画,也没看过《白兰粉棠图》。”
语罢,他牵起柳楼曦,从苏祉猷手里抽出画,向门外走去。
蓝袍公子只当他们是心虚,讥讽道:“这是贵夫人解释不出来,颜家主护妻心切,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