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木清打好水,放到卧房门口,轻轻扣了扣房门,哑声道:“家主、夫人卯时过半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颜雨筠穿戴整理拉开房门,吩咐道:“进去服侍。 ”
木清点了点头,端上木盆,进了屋子。
身着里衣的柳楼曦坐在床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伸懒腰,懒洋洋道:“木清,我今天要去先生那,麻烦你帮我好好打扮一下。”
木清低着头回道:“都是奴婢分内之事,夫人言重。”
柳楼曦洗漱完,换好衣裙,然后坐到梳妆台前,百无廖赖地盯着铜镜,看木清帮她梳理头发,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闲聊着。
随着木清抬起手臂,柳楼曦不经意间瞥见她手臂上有着一条长长的红痕。
“木清,你的手怎么了?”她问道。
木清慌乱地拉起袖子,盖住红痕:“做事的时候,不慎伤到了。”
就冲她着躲闪的态度,柳楼曦下意识觉得没这么简单,强硬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不要怕,和我实话实话。我院里的人,总不能叫别人欺负去了。”
“……夫人,时候不早,谢先生那边……”木清犹犹豫豫道。
“对呀,时间要来不及了,你快说。”柳楼曦头发也顾不上了,转过身拉过木清的手,撩开袖子,越往上撩,她愈发心惊。
虐打木清的人,专门避开了做活难免露出的小臂,其上只有星星点点的几条红痕,而大臂,则是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红肿抽痕。
柳楼曦心疼愤愤道:“怎么肿成这样?是不是迟夫人干的?我寻思,这家里怕也只有她敢对分给我的人下手。等我从先生那回来,我就带你讨理去。”
“我是迟三夫人买回来的,之后被送去了老太爷那。迟三夫人威胁我偷夫人屋里的账本,我不从,她便……”木清哽咽道。
“头不用梳了,我现在就去先生那。”柳楼曦拆了弄好一部分的头发,随手拿了一根蓝悦青送来玄簪阁出品的鹤簪,挽了个丸子头簪好,而后反身把木清按坐在刚刚起身的凳子上,“你就在我房里等我,我忙完这头带你去要个说法。”
木清连连起身,跪下行了个大礼:“木清,多谢夫人。”
柳楼曦从床头药箱里翻出膏药,给了木清,然后怒气难掩冲出房门。本欲先同颜雨筠说上一声,但她寻来小厮一问,得知他方才出门探望颜钰之去了。
原是昨儿颜钰之脑门磕墙上那一下,撞狠了。当时不觉得,等他回到银钩阁后开始头晕眼花,躺了一整天,现下还没好。
于是她只好憋着一口气,先去客房见谢鹤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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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多雨的时候,夏日的阳光灿烂,天上却渐渐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谢鹤岑端着茶杯,望着门外的雨久久不动,蓦然仰头一口饮尽杯中温茶,搁下茶杯,起身款款步入雨中。
等柳楼曦提着裙摆,撑着一把油纸伞,避着水坑小心翼翼走来时,便望见谢鹤岑身如修竹般伫立在雨中。
“先生?!”她小跑到他身边,垫起脚尖将伞移到他上方。
“吾遍寻人间,觅旧友不得。他同吾于竹林中相识,结为忘年之契。最后一面,他许下:来年新茶时,共饮长江水,共览青山巍峨……他失约了。”谢鹤岑轻轻将伞推回,“陪我走一段,算是……祭拜他。”
气氛沉重,柳楼曦亦步亦趋跟着他,却不敢多言。
谢鹤岑仰面望天,雨滴从他眼角滑落衣袍,自顾自得说着:“他入狱那一日,亦是此景。命数难测,故人已逝,景却年年照旧。”
“他此前性子似你,不拘一格,随心烂漫;亦最为欣赏才德双全的女子。想来他见了你,应是万分欢喜。”突然,谢鹤岑停下脚步,回身轻声问道:“吾问你,你愿意跟随吾吗?”
柳楼曦缓缓摇头:“先生想替好友看遍世间繁花,游历山河。我却……不忍抛下丽城过往,俗世云烟。”
“《百寿图》在吾桌上,你回去吧。余后三月,从末时到酉时,吾替他授课。”
“先生,夫子名唤什么?”柳楼曦放下伞,躬身行礼,求问道。
“漆纥。”谢鹤岑落下一个名字,负手而去。
伴着滴滴答答的雨声,柳楼曦听他喃喃道:“盛世……无须回首,他至死不明白,只盼你不肖他。”
她弯腰捡起油纸伞,目送着谢鹤岑渐渐消失在雨幕中,而后转身回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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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雨筠探完病,又顺道去荟萃楼带了吃食,现下刚刚踏进门,同怀里护着《百寿图》的柳楼曦前后脚回来。
“怎么淋湿了?木清快帮着夫人更衣。”他放下食盒,招来乖乖坐在凳上等柳楼曦的木清,然后从衣柜中取了一件干爽的衣物,又拿来棉布毛巾一道递给柳楼曦,“我去让厨房熬一碗姜汤。”
柳楼曦擦拭着微潮的头发,扬声叫住他:“小竹子,记得给先生那头也送一碗。”
“好。”颜雨筠脚步一顿,面上不显,却能从语调中感受到他的不情不愿。
等颜雨筠端着姜汤回来,柳楼曦已率先布好饭菜,摆好碗筷。
很快用过饭,柳楼曦让另一位在外院侍奉的婢女帮她打理了一个华贵的妆造,然后左边挽着颜雨筠,右后跟着木清,还不忘提上给颜三婶准备的谢礼。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直奔颜三叔的院子而去。
颜三叔素来清风明月,每天就往茶楼里跑,与他算不上多的三两好友,闲谈风月。今儿倒是奇怪,柳楼曦他们来的时候,他一反常态,正端坐于书房,提笔赋文。
按照颜雨筠的话来说,毕竟是他们名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