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宇雕墙的宫殿幽暗又寂静,廓寥的殿宇内垂花宫灯精雕细琢,映出烛光,跳跃在暗壁之上。
一扇窗被推开,照进月色如许。
月光下的女子一身素白寝衣,如瀑的长发在月光下倾泻而下,几缕发丝自鬓边蜿蜒至白皙纤长的颈边,沿着锁骨向下,盘桓至衣襟之内。
俏脸似芙蓉,含露带霜,一点红痣在眉间,宛若神来一笔,为少女的美平添几抹惊绝。
月光皎皎,少女双手结印,半垂下长睫,喃喃自语道:“月神司侍懿眷佑,保佑幺幺能早日脱离此番困境。”
她被抓来困在此处已经三日,而那位罪魁祸首只在她来的第一日出现,便再也不见踪影。
夜色之下,万籁俱寂,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院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队内侍低着头悄无声息地沿院门两侧站定,随后,月光之下,出现一位宛若天神般的人物。
他如玉的面庞、冷峻的眉眼,挺拔的鼻峰、半抿的薄唇,曾使她初见时误以为是月神降世,却是掳她来此的罪魁祸首。
听着殿门被打开的声音,幺幺怏怏不乐地回转身,蔫蔫道:“你可真是会恩将仇报。”
“放肆,对太子殿下不得无礼!”尖细的声音非男非女,是这位身边的内侍。她也是从湘西被掳到京都,在这太子殿中,才知道世间竟有内侍。
“您可真是会恩将仇报。”幺幺向来从善如流。
纪云泽:“……”
伸手制止还想继续说话的郑喜,他淡淡转了转手腕,撩起衣袍坐在桌旁,直切主题:“三日前孤与你说过的事,可有结果了?”
三日前他将她掳来,要她替他解蛊。
情蛊。
蛊是她下的没有错,可是,她不会解呀。
幺幺眨了眨眼。
当时她一时惊慌,说了三日可调配出解药。
简直是……笨死了!分明应该说三月,或者三年,或者三十年。
“解不了?”纪云泽挑起俊眉,目光锐利。
被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盯住,向来胆大的幺幺忍不住颤了颤,脚趾间也蜷了起来。
“我——”她刚想补救,却被冰冷打断。
“郑喜,以巫蛊谋害当朝太子,当是何罪?”
“殿下,死罪。车裂或者腰斩,任选都行。”
幺幺瞪大了眼睛,睫毛不可置信地颤了颤。
他要杀她。
“你要杀我?”敬语也忘记使用,她的声音轻飘飘,仿佛悬浮在空中。
“是你要杀孤。”纪云泽半抿嘴,目光沉沉看向她。
“我……我没有。”涨红了脸,她欲争辩,却被打断。
“休说你不知你给孤下的是什么蛊。”他的嗓音沉冷含怒。
她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她的确不知。可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仿若狡辩。
纪云泽冷冷地看着她,宣判着她的死刑:“蛊主若身死,蛊毒也能解,不是么?”
话中未参杂分毫情绪。
幺幺只觉得背后汗毛竖起,身体也微不可查地颤抖起来。
这不是九黎山上的玩笑话,他与暗夜中的猛兽一般,都会要她的命。
她咬着唇,脸色苍白,缓缓在他身前跪了下来:“太子殿下,看在我曾救您一命的份上,饶我一命可好?”
一双玉手抓着他的膝盖,小脸扬起,眼眸含满雾气。手指在他的膝间微微蜷缩,又松开。
纪云泽眸色沉了又沉,望着她的头顶,不曾言语。
幺幺得不到回应,头顶冒出细汗,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低低说道:“您不能杀我。”
她抬起眸,努力遏制自己的心跳声:“九黎山的情蛊,独此一家,您一定已经知道了。”
“这本就是为情人而设的蛊。凡中此蛊,生死与共。”
情蛊是婆婆的蛊,她并不知到底有什么功效,除了那日在九黎山上,他眸中起了燎原大火,竟与她做了夫妻。
但此刻,她必须攀扯出更多来。
“你我疼痛共享,五感共存,若杀了我,您也有生命危险。”
这是威胁,也是求生。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蓦地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头强行抬起。他的眼中带着冷峻的笑意:“若只是有性命之危,未尝不可尝试。”
“会死的。阿哥哥想与我死在一处么?”下颌间的大掌蓦地收紧,箍得她生疼。
她语气软软糯糯,一双眼却僭越地盯着他的俊目。
蓦地,大掌松开。一柄锋利而冰凉的小刀贴在了她的颈间。
她细汗直冒,睫毛颤抖着不停,弯起唇角,笑得俏媚,直直地看着他,一只小手轻握住他拿刀的大掌,一寸寸贴着肌肤往里推进。
鲜红的血珠蓦地冒出,大掌倏然撞开她的手,将小刀扔在了地上,他的声音多了两分浮躁:“如何能解蛊?”
幺幺呆了一呆。她都还未感觉到疼,太子殿下果真娇贵,如此一丝血迹便疼痛难忍。
她按下思绪,沉着道:“如果您放我回九黎山,有当地的药草,有婆婆的笔记,我很快就能解蛊。”
纪云泽垂眸看了她半晌,眸色深深,忽地问道:“你不是说五感共存么?”
“那你可知孤此刻感受?”
幺幺颇觉头疼。情蛊并无什么疼痛共享、五感共存的事儿,她好容易做成的同心蛊勉强能做到疼痛共享已经是极厉害的蛊。他还要来问她五感共存?
她怎会知道他有什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