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干净的水珠顺着衣摆一连成串地坠地,在泥土的路上留下了一圈深深浅浅的印记。
落地的木盆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哐”的一声整个儿拍在了地上,压住了洁白的巾子。
赵璟僵在原地。
“陛、陛下?”云珠讪讪地笑,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不知该何去何从。
在外围猎,赵璟穿的并不是龙袍,而是便于行动的常服,虽然用料精致,却仍旧让独处的两人之间的距离像是一下子变得不如平日那么遥远。
浅色的外衫,半截湿透之后成了深色,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让人想起些从前的旧事。
赵璟和云珠对视一眼,率先撇开了眼。
云珠小心翼翼地从袖笼里抽出了一条帕子,试探着伸过手去,“陛下,您……先擦擦?”
半盆水都浇在身上,薄薄的一张帕子能顶什么用?
“你就这么喜欢用帕子擦水?”赵璟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帕子,很是嫌弃。
三年前,他从水塘里被某人捞上来的时候,也是先被塞了一条湿漉漉的帕子。
云珠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这,这条是干的嘛……”她努力找补。
虽然云珠这些年做的基本都是伺候人的活计,但她本身的手型生得好,又多在室内做活,手背的皮肤依旧白皙,嫩生生掐着一条浅黄的帕子,在赵璟的视线汇聚过去时,白生生地了他的晃眼。
他一时没有说话。
云珠又举了一会儿手,觉得气氛有些沉闷,看着帕子上绿油油的三根兰草随着风在空中乱舞,不得不承认这事儿确实不太靠谱。
正想默默地把手收回来,手里的帕子却突然被人伸手抽走。
云珠讶然抬眸,就见赵璟正将帕子自然地塞进未湿的衣襟。
随后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了掉落的巾子和木盆,顺手将木盆递给她,然后提起衣摆扭了扭水,又将巾子上的泥抖了抖,用反面随意擦了擦,就算了事。
“行了,就这样罢。”他将巾子搁回盆里,不提皱巴巴的衣服,至少在气度上又恢复了皇帝的威仪,“水都洒了,巾子也脏了,去换个巾子重新打盆水罢。”
云珠却对某件事情更加在意。
她指了指赵璟胸口,试探着道:“陛下,您没用这帕子。”
赵璟分了一道眼神给她,“嗯。”
便没了下文。
云珠噎了一下,只得将话挑明,“您既不用这帕子,为何要收起来?……那是奴婢的帕子。”
“你刚涨了月俸,还差这一条帕子?”赵璟故意将眉头一压,暗中抑制自己乱拍的心跳,假装不悦道,“你洒了朕一身水的事朕还没跟你计较呢,只收你一条帕子而已,莫非你更喜欢受罚?”
“自然不是。”云珠忙转了态度,连连摆手,阿谀奉承,“是您的帕子、您的帕子。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奴婢计较小节,是您的胸怀,奴婢的福气。”
赵璟觉得她这话实在假,可捺不住他心中却实在受用。
“走吧。”他按下唇角的笑意,漫不经心道。
“去哪儿?”云珠不解。
这人不解风情,非要他将话挑明。
赵璟心里别扭,嘴上只道:“你不是要换水去吗?朕……刚好顺路。”
“顺路吗,”显然云珠的脑子并不允许她接受这个一听便很荒谬的说法,她疑惑地提出疑问,“您不是来看我家美人的吗?”
为什么她脑子里面的线,都只把他与苏云晴牵在一起?
他对她这么明显的迁就和包容,换个人总要有些暗戳戳的联想了吧,可她就像块木头,戳也戳不动。
赵璟有点不高兴了,“朕什么时候说过?”
“没说过。”云珠立刻乖乖地道。
他的确没有说过,可……“今日我家美人身子不适,方才宴上陛下也是知道了的,还关心了几句,奴婢才妄自揣度了一番,却原来竟不是如此吗?”
她的眼睛很亮,一眨一眨盯着人瞧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她似乎全副心神都专注于你,黑亮的眼珠像是要将人的心魂整个给吸进去。
可是这也掩盖不了她话语中猜测的荒唐。
“朕没说过,也不是这么想的。”赵璟略显狼狈地撇开眼,不想受她的蛊惑,“你打不打水?不打水的话,朕就走了。”
“打啊打啊。”云珠飞快地点了点头,又问,“可陛下,奴婢打水,和您走不走有什么关系呢?”
也许是赵璟多想,但他就是觉得这句话听起来,非但十分不入耳,还暗戳戳怀着一股嫌弃的意味。
“那您原先是做什么来的呢,”云珠偏头,不解追问,“您还能想起来吗?”
——太不着调。
赵璟心有点累。
“走。”这回赵璟直接发了话,不愿意再跟她扯皮。
云珠倒还没将他的皇帝身份忘个干净,没敢再继续顾左右而言他,只是对于他前进的方向稍有微词,“陛下,打水不是在那边吧?”
“没错。”赵璟停下脚步等她,“带你去打新鲜的。”
“喔……”云珠不太确定地望了望远处,没看出这地方像是有水源的样子。
赵璟给气笑了,“你不信我?”
“哪儿能呢?”云珠连说不是,“来了来了。”
质疑天子,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云珠没胆量做,于是她略微迟疑地望了眼她们营帐的方向,还是选择迈开了脚步。
陛下知道她要上值,应该也不会领她去得太久吧?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