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南熹从刹山东头的煞日一路跑到半山腰,一见那处隐在林中的院落,还未进门,便“谷主谷主”喊个不停。
她喊的是夜风。
夜风自打被龙缚救后,拉着龙缚在附近吃喝玩乐晃了两年,不知抽的什么风,生了建门派的心思。
那时的轩城,当初辉煌的华谷早已败落,一群强盗也能冲上山头,占块地方,自立门派,弄得刹山一片乌烟瘴气。
二十年前,忽然冒出一伙人占了原本刹山南部华谷的地方,名都不改地继续建了门派,为首的那人叫夜陌。
有些人不相信他们打出的华谷后人复兴门派的说法,前去挑衅。毕竟连姓都不一样,再说了,那些人看着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小毛孩子,自己称自己为长老都像是过家家,怎么可能知道七十几年前华谷败落的事?
但最让这些人气不过的还是,若这些小毛孩子打着华谷的旗号立门派,于情于理,门派首位的位子都该是华谷的,哪有他们其他人说话的份。
其余各派怨气自然不小,扰事不断。不过,那些二十出头的小长老们似乎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厉害,虽然仍然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但他们从未见过这群小长老用当初华谷闻名于天下的术法。
是不屑于用?还是说根本不会用……
刹山乱七八糟的各门派决定联合偷袭,探探虚实。
华谷的夜陌他们没有再打的意思。
平常打人骂人两两不耽误,打人打得最凶的金莫今天只是站在夜陌旁对他们破口大骂,边骂边跳,边跳边骂,骂得脸红脖子粗。末了,拿出一把剑,各门派的强盗们心下有些慌,想着这小祖宗今天怎么换兵器了?不玩匕首改耍剑了?
金莫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他语气却没有问的意思。
他那把金镶玉饰的匕首别在腰带上,没有匕鞘,刀刃明晃晃地露出来,在他明黄衣衫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冰冷。
他拔出了剑。
金莫喜欢穿明黄色的衣衫,在人群中永远都是最扎眼的那一个。眼下这剑拔出来,金光夺目,仿佛给他镀了一层金边。
强盗们不敢抬头打量那把剑,他们能感觉到,这恐怕不是人境能有的东西。
“光之,这把剑的名字,是把神器。”他这话说得随意,像是想到哪说到哪,全然不顾逻辑,但仍然让人听得心惊。
神器……
除了死术外,唯一能弑神的东西。
金莫还在慢吞吞地说话,他说话总是带笑,现在却不带表情,一本正经地冲他们瞎扯。
“上古开天的时候知道吧?嗨,就是拿这剑劈开的。”
“诶,我记得上次有个妖怪要杀我们,龙妖,特别大,一口能把你们全吃完的那种,嘿,就这把剑啊,一剑把那龙劈成两半……”
金莫每说一句,那群“五体投地”的强盗就抖一下,说话都哆嗦。
“哎,还有……”
他说了几乎半个时辰,有些不服气的,又打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华谷正式成为各门派第一。
其他门派照旧还会在背后骂他们就是了。
夜风决定建门派的时候,华谷已经当了十七年的各派首位了。
她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一伙人,带着冲上了刹山东面,一路上一个人又打又杀了个干净,把东面那些充数的门派全都赶下了山,就地建了“煞日”。
因为其他人没有动手,夜风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谷主,然后转头就把所有的事务丢给长老南熹,一个人下山转悠了三个月。上山呆了一两天,又继续下去转悠。煞日众人常常觉得,这人是不是只是想打个架?
次年同日,夜风以同样的方式打上了刹山西面,建立“暗月”,谷主之位交给两年前她在周遭和龙缚一起晃悠时,捡到的野小子。鉴于野小子不想告诉她名字,夜风便干脆喊他夜月了,外人面前正好装作兄妹。
不过煞日暗月本属一家这事,知道的只有夜风、龙缚、夜月和南熹几人,夜风本想假装煞日暗月不和,没想到成真的了。
现在轩城人每天都能看到煞日弟子和暗月弟子打得不可开交,夜风便混在人群中和华谷弟子一起嗑瓜子看热闹,有时也管一管,管不下也就算了。
可能是夜风那两场架打得太过出色,煞日和暗月就此和华谷一起并列首位,轩城人称“日月华”。
南熹曾经问过夜风很多次,“为什么要建两个门派?”
“为什么不顺理成章地把暗月谷主的位子丢给龙缚,也算是还了他的恩情?”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南熹问了十遍的话,那么一次的答案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剩下的九次则是“为了对称”。
南熹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第二个问题夜风却常常胡乱回答,一笔带过。
“先欠着。”
夜风从房里出来,头发束得有些乱。
自夜里做了噩梦惊醒后,她便再没睡,估摸着天快亮了,就一直坐在床头看着窗外到了天明。直到听见南熹的叫喊,夜风才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她有些无精打采地四处乱瞥,看见龙缚正靠在院内的一棵树侧,显然一听见南熹的声音就出了房门。
这小子怎么还在?
都怪南熹。当初她刚立下煞日,不想整天呆在门派里,却又没什么地方可去,南熹希望她能多在谷中留些时日,便擅作主张把别院建在了刹山半山腰,隐在山林中。大概是觉得这样立门派近些吧。不过连煞日中知道此处的人都极少,夜风乐得清闲,也没说南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