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当然不打算即刻启程,她这人惜命,还想多活几天。
那些催着她早日上天境洗天诛神的人多半都不知道,她若是杀了龙阙,自己也是会死的。
知道的人如龙渊,不知道的如南熹龙缚等人。
其实按理说杀个人而已,惊忧如今也找到了,随便找个人都能做成,她犯不着亲自去。
可她心里矛盾。
“谷主。”她左边多了一个南熹的头。
“想什么呢?”右边多了一个龙缚的头,那家伙声音拖着懒懒的调子,“在这托着脑袋坐一下午了。”
她不太想死在他们面前。
“没想什么。”夜风道。
她不想正在他们旁边站着,或许正说着话呢,上面的人一剑捅死了龙阙,她自己就突然消失不见,留下一摊混乱的残局。
太残忍了。
她刚想完这些,突然又觉得自己有着可笑的善良,想得太多,准确的是替别人想得太多,却不知道替自己想想。
或许她现在最该做的是带着惊忧连夜潜逃,去到一个谁也找不到她的地方,好死赖活一辈子。
可躲藏,被抓到,再藏,再被抓……
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
她说没想什么,那两位当然不信。
南熹问她:“谷主你真的想好了吗?真的要去?”
龙缚劝她,说着他最常拿来当做武器要挟她的那三个字——
“别去了。”
“好。”
夜风答得很干脆,像去年清明的晚上。
眼前的人望着她,继续说:“别去了。”
他这次明明没有抓着她的衣角或手腕,夜风却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攥着一样。
她还是笑着答他:“好。”
·
夜风没告诉龙缚的是,其实当初他说自己是龙妖时,她就知道是假的,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他这么说,她也就这么一听。
龙妖一族其实早就灭绝了,还是那天帝先祖龙霰峥干的,《灵史》上记得清清楚楚。
龙霰峥自诩真龙天子,不光嘴上说,也非要落实到行动上。便一举抓了所有龙妖,啖其肉,饮其血,杀了个干净。龙妖自此就已灭绝了。
龙缚当初骗她一次,如今她这么多声“好”也算是还回去了。
当初的谎话她没信,现今的信不信看他自己。
龙缚得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劝不住的。那些能劝住的,往往不是因为劝说的人有多大能耐,而是被劝的人也没下定决心,就像在深渊旁侧走得摇摇晃晃,还是想要人拉一把的。
可她如今一心向死,走得坚决,他拉不住了。
·
天境,岚云殿。
华枝抬手推了一下木门,“吱呀”——门开了。
此时夜深,门竟然没有落锁,门外也没有平常把守看管她的人。
果然如她听说的那样,龙阙今夜召集了天境所有人去苍云顶。其实说是召集也不准确,因为那些神并不是自行前往的,他们全都中了惑术。
华枝出了门。
龙阙这事干得又狂又疯,华枝不理解他图什么,控制所有人每日陪自己演独角戏有意思么?
她不知道除了她和重伤的竹羽,还有没有惑术的其他例外。
便边走着,边四处打量。
天境灯火少,所以夜里就显得尤其黑,和云层之下的人境形成鲜明的对比,好像天上悬着的是一块黑乎乎的坟。
华枝思及此才想起来,今日是清明。
一时间,身边吹过的风都冷了几分。
她抬起头,一座亮着灯的宫殿撞入她的视野,那偌大一个宫殿只点了一盏孤灯,灯光影影绰绰,不仔细看几乎看不真切。
这是司命的殿。
叶晓光站在窗边,并不言语。
华枝走近问他,下意识以为他又预知到了什么不太顺遂的命运,“司命,你是……又梦到什么了?”
“我没做梦。”
华枝刚上天境的时候,还与这位司命打过几次交道,后来他渐渐就有些神神叨叨的了,说话做事也奇怪起来,也就没再有过交流。
她于是也没再多纠结这个问题。
“天境的其他人都被叫去苍云顶了。”
“我知道。”
“是……”华枝斟酌了一下,换了个问法,“今日是你预言的日子吗?”
不用明说,也知道华枝问的是那个龙阙会杀死所有人的预言,其实不光是华枝,对于天境所有人来说,一提到“预言”两个字,他们都心照不宣。
“算是吧。”
叶晓光目光还停留在空无一人的窗外,“所以我在等他。”
·
夜风知道这事还不算晚,那时天还没黑彻底。
她边往出走,边在心里骂。
龙渊和龙阙真不愧是亲兄弟,一个催着她去杀,一个上赶着逼着她来杀。
当真是亲兄弟,心有灵犀。
龙阙是真不怕她看着他滥杀无辜无动于衷啊。
夜风刚拎着剑一出门,就见屋外面围的乌泱泱的全是人,多的是她不认识的。
她歇着没动静的这几天,也没见他们这么上心啊。
“那王八天帝真是作恶多端,嗜杀成性!你快去杀他个痛快!”
“对!杀了他!”
“堂堂煞日谷主,还是天上的神祇,那肯定!一剑过去那混蛋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