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二十年,政通人和,风调雨顺。
六月的天,林子上的知了不知疲倦的打着鸣,静心湖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燥热,静心桥上人来人往,叫卖的商贩,采买的下人,热热闹闹,京城小小的一隅也比外面来得繁华。
“老李,你儿子还有多久出来来着?”李老三夫妇在桥头支了个小摊,卖了二十年的阳春面,生意不大,但好在老两口勤勤恳恳,矜矜业业,在这天子脚下生活且算过得如意,奈何儿子不求上进,整日浑浑噩噩,去年干了些偷鸡摸狗的事被送了进去。
李老三两口平日里老实憨厚,为人和善,不少人来这吃面总要问上两句,感叹这好竹怎就出了歹笋。
每每被问及时,夫妇两个也是压下酸涩,只和气的笑笑,说“快了快了”。
这次果然又见李老三弓着腰将面条端上桌子,然后边擦着额头热出的汗边厚实的笑,说“快了的,快了的。”
只见问话之人从桌上立着的箸笼里取了双筷子,吸嗦了一口面条,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你们知不知道太子殿下还有三个月便要大婚了。”
李老三夫妇这摊虽说偏是偏了点,靠着城西头,不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但到底是天子地界,出了门三步遇见个牵马的可能就是哪路王府沾亲带故的,像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在这地方讨生活,得学会有眼力见,更得通各路消息,所以饶是憨厚老实的李老三老两口,也会在人们吃面时将他们讨论的话默默记下,何况这可是太子殿下娶太子妃这样的大事。
“太子殿下要大婚这样的大事谁能不知道呢,半年以前就在遴选了,现下是确定太子妃人选了吧,殿下心系百姓,早日完婚是好事,是好事。”李老三媳妇边擦着桌子边回应着。
“嗬,每次和你俩唠点什么事,你两口子都只知道应和,我是想说,殿下大婚,圣上特地下旨大赦天下,你家小子要是关得还久,你们去京兆府问问,凡是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霁朝的犯人今年都要被放出来了。”
李老三媳妇擦桌子的动作一顿,直愣愣的呆在原地,李老三反应过来,也顾不得锅里烧开的水,拿着锅盖三两步走到王二跟前,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在何处看到的?”
“这还能有假,刚贴告示了,你们等会自去看就是,张麻子家的都准备好去接他家那口子了,一把年纪了说动手就动手。”王二嗦下一碗面条,发了汗,就着汗巾子抹了抹嘴,继续道:“话说圣上和娘娘千挑万选,这太子妃最终是定了丞相府的千金,听闻丞相自幼亲自教导她,对她极为严格,轻易不叫她出府,只在府中学习琴棋书画,将她培养成了京中小姐的典范,要配上太子殿下,应当是顶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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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这面摊子几十丈开外,静心亭幽幽的矗立在静心湖正中,湖面被夏风吹拂,泛着粼粼波光,亭子的飞檐映在泛着涟漪的湖面上,露出弯曲的倒影,空气中透出闷热。
从桥上看,亭内隐隐约约两个人影。
刚刚在王二口中被誉为“京中小姐典范”的路侵雪背倚着围栏随意的坐在亭子的美人靠上,头往上仰着,后脖颈抵着围栏的横杆,面上覆着过了凉水的手帕,手帕贴着脸显出起伏有致的轮廓,随着嘴唇的启合,清丽的嗓音透过帕子传出:“还有呢,继续。”
“哼,你还真把自己当做我们小姐了。”在一旁站着的人大约是忍受不了,语气里带着不满。
路侵雪叹了一口气,拿下手帕坐直了身体,故作语重心长道:“莺儿,我知道你对你们小姐忠心耿耿,但你要记住,我以后就是你们小姐了,如果你不配合我,到时候漏了馅,你觉得丞相会放过我们吗?”
莺儿仍在不忿,路侵雪转着手上的湿手帕,继续道:“你们小姐既然会选择逃婚,就是想好了她想要走的路,你自小和她长大,应该知道她的心性,你也不必担心她一个世家小姐在外怎么生存,能从丞相府中悄无声息的离开,必然是有本事的,你现在该担心的,是咱们俩,我们现在是攥在丞相手里的一条绳上的蚂蚱。”
莺儿听到路侵雪提到小姐离开,脑中不由得浮现那天的场景。
她记得大概是半月前,那日小姐说累了,想休息,让她去跟府中请来的教养嬷嬷告假,她听从小姐的吩咐向嬷嬷告了假,然后回来在房门口等着小姐休息好了唤她,可直到天黑了,小姐都没有出声。
那时她才发觉不对,小姐平日再累都会忍着把丞相安排的事做好。
在喊了两声小姐都没有回应时,她一把推开了门。
房内空无一人,床还完整的铺着,没有动过。
她找了一圈,只在梳妆台上发现一封信,是小姐的字迹,写给她的,信上写着自己不想嫁给太子,所以走了,让她不要声张,今夜装作不知道,待她走远,明日再去禀报自己不见了。
那时太子妃人选已定,只差昭告天下。
她想不明白,太子殿下那样风华绝代的人,全京城女子都想嫁,小姐为何不愿。
她不能理解小姐,但从小到大,小姐说什么她都照做,于是她心惊胆战的烧了那封信,第二天装作刚发现她不见的样子去禀报了丞相。
丞相勃然大怒,当下就要发落她,她按照小姐的吩咐,说自己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如果小姐找回来后自己不在身边伺候,肯定会生病的,到时候就耽误和太子大婚了。
小姐是这样病过的。
丞相夫人早亡,小姐和奶娘亲昵,丞相说奶娘教得小姐不学好,将她发卖了,那之后小姐就病了半年,一直卧床不起。
她照着小姐的话苦苦哀求,终于让丞相饶了她一条小命。
这条命暂时保住了,但她每日依旧活在恐惧中,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