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要变天,我们要提醒学生晚上盖好被子,绝对不能开风扇,明天早上要穿长袖衬衫,最好带上外套。要把流感消灭在萌芽状态——不,要让流感在我校门外止步……”
几个班主任都想笑,也有人露出厌烦的神情,李红英看到了,明显不高兴,又强调了几遍,最后说:“我们当班主任的,要把无私奉献放在首位。今天晚上不需要我们看一个晚上的自习,只是在下晚自习之后去宿舍看一看,所以今天的临时加班不算值班,没有晚修费。想必老师们也不会为那二三十块钱斤斤计较……
“如果我们计较呢?”张剑正问,李红英装作没听见。
“什么叫‘只是’?”岳晓明坚持咬文嚼字的毛病不改正。
“我们下班回到家里,吃完晚饭要等到十点再回来学校,看完宿舍十一点半,回到家里十二点,上床睡觉差不多1点了,来来回回两三个钟,加上油费打的费,神经“哀”弱的可能又是一个辗转难眠夜。‘只是’!给加班费都比平时多一道辛苦,从家里往学校又赶了一个来回。不算加班费就说点好听的哄哄咱开心高大上。‘只是’!嘴巴上站灯草,轻巧得很呢!”
李红英反感这种抓住别人的话把子不放手咬文嚼字之流的人。不理会。任你说遍千山跨过万水,我只管“一江春水滔滔不尽向东流”。
“我会把大家的意见向上级领导反映。还有什么问题吗?”
“领导算加班嘛?”2班班主任郁安平很淡定地问。
“这个问题不归我们管。我们要做的就是尽自己的最大责任心,消灭流感……”
“能不能年级在广播里统一讲一下?”陈芷汀想去徐珊那讨主意,估计没有一个晚上讲不清理不顺,想不来学校,小心提个建议。
“是啊是啊。年级统一广播一下吧,我和老公分工看孩子,今晚不该我值班就要在家带小孩。”
方芳老师一向不多话,小心谨慎做好自己的事,管理班级也是温吞水一般,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不断。李红英知道她老公也是老师,今年带高三,每周值两个班,平时没有什么事都得去看看,因为晚修是分时间段的,谁的时间段谁到教室指导学生学习或者完成学科作业,如果不去让别的学科抢去行政不负责处理,所以值班表上是两个晚修,实际上三四个晚上都在学校。
“你可以迟点来,早点走。”
“我一来一去的,怎么也得一个多钟,万一小孩子睡下又起来,家里没人……”
“就是就是。网上有很多这样的意外,小孩子……”
方芳老师看了潘小琼一眼,将她后半句话堵住了。说出什么“从楼上掉下来”之类的话,多不吉利。李红英不置可否。
“晚修时会向全校广播,但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要辛苦老师们再去一下宿舍,一间一间落实。你们知道的,现在的学生,讲一遍两遍根本没用。学校去年……”
去年春季流感,学校控制力度不够,撂倒了一百多个学生,七八个老师。有几个学生不想回家给父母添麻烦,班主任也想学生能克服就克服,一个感冒嘛,没必要因为这样的小病耽误几天课。结果没几天班上的学生又撂倒七八个。有几个老师也被传染了,因为学校请假制度很麻烦,要先看病拿到病历才能请到病假,意外伤害或有住院证明除外,所以不病到走不动老师一般不会去医院。那就坚持吧,坚持到带病老师把病毒输送给四周的老师,大家都唏溜唏溜发烧感冒,他愉快地康复了。
终于请到假了,钱又扣得吃不消。一天40元,有课让别的老师代一节课再扣30元,如果是主科老师,一天两节课直接缩水100元。钱还是小事,带课老师又病倒,呼啦啦又带倒几个老师,有两个班竟然开不了课,一个班病倒了四、五个老师,一个班只剩下不到10个学生。流感期间学生老师的生病情况要上报到卫生局、教育局。数据上去了,批评下来了。
流行感冒不是冲锋陷阵拼刺刀,跟精神意志没关系,学生病了要从班里撤退,老师病了也得从办公室撤退。轻伤不下火线是在特殊年代,流血负伤导致战斗力减员,影响整个战局;感冒发热是自己的事,耽误的课还能补,携带病毒上班则会变成大家的事,耽误的课多了,影响进度,就是整个年级的事了。
学生全病倒,老师依然坚持上课是精神可嘉;老师全病倒,学生上自习就是教学事故。
学校吸取教训,严控可能会导致学生感冒的源头。
李红英出去给吴主任打电话,说方芳和潘小琼想请假,吴主任那边有饭局,对李级长说你看着办吧,我很放心,不来学校重复强调了,叮嘱她务必保证每个班都落实:
初三跟初一初二不一样,一个都不能倒下。
老师们趁机七嘴八舌地议论,跑题的,忆苦思甜的,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有气的撒气,没气的闲磨牙。李红英挂掉电话回到会议室宣布晚上班主任全部到岗,实在来不了跟吴主任请假,至于是否算加班要等领导批示。
散会后陈芷汀饭都没吃,开车去了徐珊那。
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陈芷汀定下心神。九点过了,回家拿外套来不及,回徐珊那借,又不想再见她。摩托车里有一件平时挡风的灰蓝色长袖衬衫,拿出来往身上一披,启动车往学校开去。
大街上的风吹出呼呼的哨音,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垂柳、栎树、槭树,开始大规模落叶,大大小小的叶片在风中像逐利的小人,呼啦啦扑面而来,又扑啦啦地消失在身后。
她打个寒战,肩膀一收,加大油门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