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芷汀从凌晨突然降临的沉睡中清醒,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离起床的闹钟还有二十多分钟。眯眯眼睛,翻身起床。根据经验,再睡一会起床就会成为最痛苦的事。
语文和英语老师经常面临幸福和痛苦的纠缠:
赶早读是“痛苦的幸福”:起床挣扎痛苦之极,上班畅通幸福之极。
没早读是“幸福的痛苦”:睡个好觉非常幸福,上班塞车非常痛苦。
痛苦和幸福有时就这么简单。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东方散射出鱼肚白的光。陈芷汀一路轻快驶进校园,看着梧桐树浓密的树叶在半明半暗的晨光中渐渐清晰,眼睛顿时清亮了。
办公室里,岳晓明正在哗啦啦地数试卷,那愉悦的气势,与手握百万英磅的富豪不相上下。
陈芷汀心里一紧:什么时候考试了?住院期间把考试错过了嘛?
也好,不用改卷了。
“上周考试了?”陈芷汀问。
“单元考。两篇古文,两个单元的词语,古诗默写《望江南》《渔家傲》《观刈麦》,名著《水浒》。分两节课考的。作文当堂写。”
岳晓明一翘大拇指,陈芷汀顺着方向看过去,身后的长条桌上赫然蹲踞着两叠试卷。应该是代课老师看着学生写完就送了过来,上面压着作业本,她一直没发现。
陈芷汀想到《红楼梦》里的一句话:金簪子掉到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生病也好,住院也罢,是你的学生,就跑不了作业和考试。
拿过试卷翻一遍,作文写得一踏糊涂,不用说,是因为代课老师监考,不够严格的缘故。这样的试卷改着没意义,不改学生又辛苦写了两节课。陈芷汀陷入纠结中。
昨晚的“雌雄同体”、电话打给了谁、笑声为何如此轻快,都随着一张张试卷飘向风中。
刘汉林老师喜欢坐在教室近旁的辅导室,方便改作业,今天过来交流单元考试的情况,夸过陈老师气色好,指着作文和试卷说:“我和袁老师上的课,后面接班的老师考的试。陈老师刚刚出院就要改试卷,受累了。”
岳晓明轻轻一笑。陈芷汀读懂了他在笑刘老师,表明自己认真上课,后面代课就是坐堂考试。
“你和袁老师辛苦了。怎样,学生还听话吧?”
“很好。4班学生又聪明又乖巧。陈老师你运气好,教这么好的学生。”
“怎么是陈老师运气好呢?应该是她教的好嘛。”岳晓明轻轻纠正。
“对对,就是陈老师教的好。学生习惯很好啊,我要向你学习啊。”刘老师被岳晓明怼了一下,脸有点微红。陈芷汀瞥了岳晓明一眼:“分班也要靠运气。”
“运气也跟人走,也择人的高下。”刘老师接口道。
“这个说法不是没有道理滴。刘老师,高!”
刘汉林老师高兴起来,问岳晓明班上学生的常规错误有哪些,三人边说边走,各去各班上早读。
陈芷汀想到跟裘江的关系。开学起心中就积攒着散不去的忧愁,运气不会因此悄悄溜走吧。
再想想刚才的试卷,把运气放到脑后,发愁两个班的试卷和作文怎么改。还要上新课,批改新的作业,后悔没有打电话问一下袁诤在做什么。如果让同事把试卷带到医院,一边输液一边就改出来了。现在怎么办?改吧,压力太大;不改吧,第一次单元考,又不能忽视。
岳晓明眼明心亮,拐弯前靠过来,附耳边说:“自己改下名著、阅读和语言运用,古诗词语古文之类的找几个学生改。没有问题的,都是死答案,不放心自己再看一看,只是不要搞出太大动静。”
初二时黄华让学生帮忙改古诗和词语等灵活性不大的题目,自己走了,学生在辅导室笑闹,被学校领导抓住,在校会上进行了不点名批评。结果是黄华请了三天假,大家轮着帮她代课,然后袁诤提醒所有人,别说古诗词语了,ABCD都别让学生帮忙看了。所有学科中语文试卷最难改,往往第一个考最后一个出成绩,所以单元考试为了快点出成绩,老师会找优秀学生帮忙改固定答案,挨批之后,语文老师抱怨黄华不靠谱,也都很谨慎。
岳晓明又说:“学生改得更严格”。
陈芷汀从没找学生帮忙改过试卷,不想破戒,又想不出别的办法。总不能找徐珊帮忙吧,她本来因为儿子的教育失败,对老师百般不顺眼,再给她一个小把柄,等于授权“驴打滚”,利滚利全是老师的罪。心里盘算,一个单元考,破一回戒不当事。水至清则无鱼,太较真就没朋友了。
下课叫来薛靓靓,让她找三四个成绩好体育也好的同学,不去参加课间体能训练,帮老师改单元卷。薛靓靓高兴得跳起来,立刻拉来了四个学生。
“刘恺你不行,你要帮着带队训练。”
“没问题的老师,梁俊杰很厉害,同学们都做惯了。”
“那小凤回去。”
“老师你偏心。我两个都好!”
“老师让他们都留下吧。特别是——刘恺,让他知道自己的语文为什么总扣分,批改过程最有体会——嗯!对不对?”
薛靓靓瞄着站在身侧的刘恺,小脸绯红,拉着陈芷汀的衣袖扭起来。陈芷汀的心立刻软了。
“好吧,你们留下,老师去看操,不许吵,还要认真点。标准老师已经标注了,看清楚。”
陈芷汀拿出复印的答案,定好标准,又拿出已经改过的优生试卷,其中就有刘恺、佘晓凤、薛靓靓的试卷。薛靓靓的同桌常玉洁语文成绩不好,躲在后面不肯走;体健肤黑、像个男生似的康季明体育很好,语文很差,喜欢充当班长的马前卒,此刻跟在佘晓凤后面,紧张地看着陈芷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