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没见,真真高了,也瘦了。看到裘江,苍白的小脸露出胆怯的神情,直到看清楚爸爸脸上的笑是真的笑容,眼睛里也没有想像中的愤怒,才怯怯地跑到跟前。及至看到爸爸提的水果,才把灿烂的笑铺到脸上,扑上去抱住爸爸。
裘江要表现出像女儿一样的开心和真诚,几分钟后,脸又笑得僵了。
孩子的心最通透,眼睛不掺假。真真很快发现问题。
“爸爸你怎么来啦?老师叫你来的吗?”真真脸上的笑像翻书一样掀了过去,眼圈即刻发红。
“不是不是——噢,是的是的,妈妈忙,买了水果让我给你送过来。”裘江顺手摸摸真真的小脑瓜。
“那——是不是你和妈妈有事要办?”真真警觉起来,瘦条条的身体板起来,像初春的寒枝,刚刚泛出红光的小脸瞬间苍白。
裘江的反应更快。只有真话才能抗得住对真相的质疑。“妈妈被学生传染了重感冒,到医院输液,我回来看看她,顺便看看你。”
真真的眼泪溢出眼眶:“妈妈好辛苦。妈妈累病了。”
“是流感。我过来时已经退烧了,没事了妈妈才让我来看你,你要难过妈妈就该担心了。”
真真立刻擦干眼泪,拉着裘江的手不放。裘江心里一动,感觉真真知道了什么。他不敢问。真真的小手冰冷,眼睛里有无限委曲,却不敢说一句话,害怕一开口就在学校门口哭起来。
上课铃响了。裘江没敢把老师准假的事告诉她,他害怕继续与女儿继续呆下去。女儿与他亲密的距离让他心虚得冒汗。
“爸爸你要对妈妈好。妈妈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师了。我班上有个同学的哥哥是妈妈的学生,她知道我妈妈是陈老师一下子可崇拜我了……”
……
“爸爸你是不是嫌妈妈老了?妈妈一点不老,她可漂亮了呢,她就是不爱收拾。等我考完了帮你把妈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你走到哪里都倍有面子……”
……
“徐珊阿姨穿那些时髦的衣服一点也不好看。妈妈穿上才好看呢。连小佰都说我妈妈比他妈妈有气质。”
裘江突然明白问题所在。一定是徐珊和涂亮在家里说了什么,让儿子听到。至于小佰怎样转述给真真的,他不清楚,但这样。
涂亮!你个哈怂。把他当作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想不到他放完枪开完炮,跳出战壕就把战友给卖了。
救命的第二遍铃响了。
“真真上课了。你放心吧我会好好跟妈妈在一起。不要听别人胡言乱语,乱说别人的人,才是有问题的人,对吧?”
真真信服地点点头:“爸爸你说话算数?”
真真昏暗的眼睛突然放出光彩,苍白的小脸又红润起来。裘江的心被鲜活的女儿点热,鼻子一阵酸麻。
“爸爸我们拉勾。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大坏蛋!”
真真明亮的眼睛闪闪发光。“盖章!”她大喊着,用力将小小嫩嫩的大拇指摁在爸爸僵硬的大拇指上。裘江感觉脑袋被一记小钉锤“咚”地敲了一下,力道不大,尖锐的痛感却径直传到心脏。
小小印章。他悄悄甩甩手,缓解电击一般的酥麻痛。
“爸爸你记住了,我是你的小情人,妈妈是你的大情人,你不许再找别的情人了。”真真严肃地盯着裘江的眼睛。
“怎么会呢?当然不会啦!”裘江夸张地大叫。“你听谁污陷爸爸?一定要反击,这叫做贼喊捉贼,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
“对!就是这样。必然滴。”裘江突然信心满满。
反戈一击。倒打一耙。漂亮!
涂亮!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别人挖坑埋了自己。
徐珊那身板,够你喝几壶了。活该!
裘江得意地笑了。看到爸爸的笑,特别是对“贼”的判断和反击,让真真跟着爸爸“咯咯咯”地笑起来。
“来,这束花是家长送给妈妈的,有很多,妈妈让你把这束花送给班主任宋老师。”
“不给!这是妈妈的,谁都不给!”真真的眼圈又红了,紧紧抱着妈妈的花。
“好好好。”裘江赶紧点头,将花放到身侧,“我再亲自送给妈妈好吧?”
真真含着泪笑了。裘江的鼻头又有点发酸。
真真看出来了,爸爸还是好爸爸。她用力抱一下爸爸,跳起脚亲了一口,嘻嘻笑着跑了,轻盈的背影像一朵细软的花瓣在风中飘浮。
看着女儿的背影,裘江的眼泪慢慢忍了回去。老婆在医院里,女儿在书山题海中,他却沉溺于那一具纤细柔软的□□,颠三倒四,忘了跟自己血肉相连的两个女人。他对自己的行为充满了厌恶。这种厌恶很快转化为对纹纹的鄙视。在这一刻,那具年轻美丽充满诱惑力的躯,干变成了一块鲜红的肉条,饱满多汁,弹性十足。
一具没有灵魂的柔体,以俘获男人为目的,俘获的目的只是为了物质上的享受。可是男人却并不认为这是对自己人格和智力的轻蔑,不仅不这样认为,甚至还以能成为这样的猎物感到骄傲和自得。
裘江自以为他不是这种低情商的男人,不是那种恣□□海并以此为傲的低等动物,可是从真真的眼睛里他看到小佰对他的评价。小佰的评价就是徐珊的,徐珊的评价就是大众点评,就是所有人的观点。
在这点上,徐珊够格充当大众代言人。
裘江把花放在保安室,写上宋老师的名字,又发了短信。
回到车里,神思倦怠。与女儿相处的十分钟,成了一场遭遇战,全程被动挨打还得叫好。战斗结束,没有伤筋动骨,叫好叫得浑身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