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辉上初三的日子,跟平时没有多大的变化,每天过着宿舍——教室——饭堂三点一线的固定生活。和初一初二不同的是,初三周末要补课,两周才能放一次假。
上了初三,练习比以前多了,很多同学比以前勤奋了,但家辉的成绩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是在班上的二三十名,在级里是一百五十多名之后。在这个全校只有十几个同学能考上市里的高中的学校来说,这样的成绩,毫无疑问,考上市里的高中的机会是渺茫的。
尽管初三要补课,可是到了期末考试,家辉感觉初三的日子比初一和初二过的还要快。
家辉考完期末考试回到家,已是傍晚六点。家辉推开大门,院子空荡荡的很安静,冬天的原因,更觉得院子冷清。家辉走进大门,往厨房看去,爸妈和弟妹正在厨房里吃着饭。家辉推车走到院子的中间时,凤慈看见了家辉,便叫着:“哥,你回来了?吃饭了!”
“我先放好车!”家辉边推车边应。
家辉把车推到巷子里停放好,走到厨房,打开碗柜,拿了一个碗,然后去灶边打了一碗饭,再去筷子笼那里拿了一双筷子,才走到桌子那里坐下来。
桌子上盛放着两盆菜,一盘是苦麦菜,另一盘是肥肉炖萝卜。
父亲坐在一旁吃饭,没有怎么说话,家豪也没有出声,家辉坐下时,家豪看了一眼家辉,然后继续吃着饭,母亲则时不时自言自语。家辉看到母亲夹菜,眼睛斜视的很厉害,有一两次夹的萝卜还掉在了桌子上,母亲马上摸索着夹掉在桌子上的萝卜,第二次母亲夹萝卜掉在桌子上,凤慈则很自然帮母亲夹到她碗里。母亲自言自语的声音好像跟以前也不太一样,以前她自言自语的声音是比较温和小声的,但现在她自言自语,有时音量会突然大起来,父亲和家豪凤慈好像都已经习以为常。
家辉看到母亲夹菜掉在桌上,忍不住看向母亲那里去,母亲的脸不是正对着桌子,而是侧向对着厨房的墙壁。
家辉一直知道母亲的右眼是看不到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她左眼也看不清楚了吗?尽管家辉经常看到母亲,但是家辉很少特意去看她的眼睛。家辉这一看,看到母亲的右眼已经看不到黑眼珠,只看到眼白,右眼好像还突出来,像肿起来一样,家辉看到还是觉得有点心惊。家辉本想开口问问母亲的眼睛的事,但是却也没有问。
父亲一直在吃着饭,吃完饭不久便往院子的大门口走去,父亲出去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家豪在吃完饭,很自然的去收拾碗筷,然后洗碗。
“凤慈,妈妈的眼睛怎么了?”家辉看到凤慈坐在巷子,还是忍不住问了。
“上周妈妈感冒了一周,好了之后,就是这样了。”凤慈说。
“没去看吗?”家辉问。
“没有,我和二哥在柴房里捉了几只蟑螂,给她冲开水喝。”凤慈说,“哥,我们小时候感冒不是都是捉蟑螂冲开水喝的吗?哪里会去看啊?而且村里,哪里有诊所?”
家辉听了不出声,凤慈说的是事实,村里没有诊所,自己也是去了镇上读书,才看到镇上有诊所,自己也是学了生物之后,知道生病了要去看,可是对于村里的人来说,感冒了都是捉蟑螂碾碎冲开水喝,谁会去看医生?而且村里也没有医生。
院子的天色越来越黑,只有巷子那里有微弱的灯光。
母亲早早的回自己的房间了,她没有向父亲那样会到村里和村里的人聊天,母亲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院子,她走的最远的距离就是从西边的厨房走到东边晾衣服的地方那里。
凤慈和自己讲了几句话之后,也回自己的房间了。
家豪洗完碗坐在巷子那里一会,也开始往房间走去。家辉和家豪还是是睡在同一个房间,家豪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跟着自己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玩了,家豪比以前沉稳了很多,但也沉默了很多。
“明年能考上沙田中学吗?”晚上躺在床上,家辉问家豪。
“不清楚,应该不能吧。”家豪回答。
然后家辉和家豪都沉默了一下。
“我看到母亲的左眼好像也看的不太清楚了。”过了一会,家辉说。
“嗯。”家豪应。
“她有一次去晾衣服,还被凳子绊到摔了一跤。”过了一会家豪说。
“什么时候的事?”家辉下意识的问。
“不久之前。”家豪应。
凤慈没有跟自己说这件事,不过可能只是家豪看到,凤慈没看到,以凤慈的性格,她应该会什么都跟自己说的。
“爸爸知道吗?”家辉问。
“知道什么?”家豪说。
“妈妈摔了一跤。”家辉说。
“不清楚他知不知道,他每天都很少在家,白天要干活,晚上吃完饭又会去村里和人聊天,聊到晚上八九点才回来睡觉,我没跟他说,跟他说应该也没什么用,只会觉得妈妈不小心摔了跤而已。”家豪说。
是啊,其实父亲知道又有什么用呢?母亲的眼睛从她嫁过来就是有问题的,而且智力也是有问题,父亲都是知道的。家辉忽然想起,今年父亲已经五十四岁,过了年就五十五岁,而母亲也四十二岁了。
“你说母亲的眼睛,有一天会不会真的都看不到?”家辉说。
家豪没有出声,黑夜里,时不时能听到屋外北风在呼呼的吹,家辉也没有再说下去,家辉说完这句话,心里也是吃了一惊,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情况,可是他问出这句话之后,才发现,原来现实的残忍竟可以毫无觉察,就像自己,毫无觉察到父亲已经五十四岁了,而自己毫无觉察的也十八岁了,家豪和凤慈也在自己的毫无觉察中长大了。
过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