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灯光被调暗,只留下一盏勉强照明的暗淡壁灯。
黎潜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隔着一张薄毯为江云岫揉肚子。
他从没做过这种事,不过表面看着还算镇定,手掌轻轻地顺时针按摩,眼睛时刻盯着江云岫的脸,观察她的神情反馈。
就这么揉了十几分钟,似乎真的有了点儿效果,江云岫蹙起的眉心渐渐展平。不一会儿,她闭着眼,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身体蜷成一团,像极了一只困倦的小猫。
“云岫。”
黎潜喊的声音很轻,仿佛微热的呼吸吹进耳朵里,一点点痒。
江云岫偏开头,抬手揉了一把耳朵。许是有些用力,白皙的耳垂漫上轻微的粉红,衬得那颗红痣愈发娇艳。
她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睁眼,眸色一片迷蒙,仿佛隔着一层缥缈的雾气在看他:“……嗯?”
“……我见过赵宴了。”
黎潜说这话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看着江云岫。
果然,雾气很快消散,她的眼神变得清明而平静,微弱的灯光自头顶照下,一对乌羽似的睫毛投下的淡淡黑影,微动了三两下。
“哦。”江云岫轻慢地应了一声。
她深深看了黎潜一眼:“我早和慧慧说过,你这六年变化不小。”
赵氏翻身无望,计划已然成功,赵宴便没有必要继续保守秘密。黎潜既然见过赵宴,必然也知道了她与赵宴的真正关系。
他居然在知道一切之后,如此冷静地来见她。
江云岫不禁轻轻笑了一下:“当真是不小啊。”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黎潜的手停留在江云岫的小腹上,默了半晌,他继续轻轻地为她按摩。又过了好一会儿,黎潜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没变。”
顿了一下,黎潜固执地重复道:“云岫,我其实什么都没变。”
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他的世界都是一个模样——荒芜、贫瘠,永远遮云蔽日,永远寸草不生。
她是他暗淡世界中唯一的一抹鲜活。
黎潜垂眸,指尖轻轻划过江云岫如绸缎一般丝滑的黑发,又将她鬓边凌乱的碎发挽到耳后,他定定地注视她,眸光克制又滚烫,心绪满足而不平静。
忽然,他俯下身,亲了一下她的鬓角。
江云岫抬眼看他,眸中一点惊讶,一点疑惑,须臾,她笑着解释:“我夸你变聪明了呢,不是说本性,嗯……或者心境的改变。”
一个人的人生中重大的苦难经历所造就的痕迹,是无法抹灭的,黎潜就是如此,也许终其一生,他都走不出失去父母的那一年。
江云岫偏了偏头,像一只小猫似的用脸颊再一次蹭了蹭黎潜放在近处的手指,无声地安慰他。
黎潜轻挠着猫儿痒,脸上露出一抹笑来。
这一点江云岫没有说错,他确实聪明了不少——他花了整整六年的时间,看懂了她。
这六年,江云岫身边除了赵宴,各式各样的男人也层出不穷、来来去去,可没有一个人真正入过她的眼。
黎潜曾以为她是真的喜欢赵宴,因此才对其他男人不屑一顾,直到他发现了赵氏的不对劲。
赵氏上升的势头太足,根基又不稳,它越是贪婪地踩着江氏往上爬,就越像是建造了一所摇摇欲坠的空中楼阁,全部都只是表面的虚荣与繁华。
好比一个铺满了鲜花的陷阱,赵氏迷眼蒙心,以为那是胜利的王座,实则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期间,江云岫冷眼旁观、推波助澜,并没有为了赵宴而对赵氏手下留情一分。
黎潜疑惑过,猜测过,调查过,后来他又以为她利用了赵宴,将赵氏当做江氏洗白的工具。
直到今天,在赵家别墅,赵宴亲口告诉他,针对赵氏的计划他们本就是同谋。
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为了赵宴而放过赵氏的顾虑在。
同样地,从一开始,江云岫就不是因为喜欢赵宴才选择他,那场婚约仅仅只是作为同谋者的一份契约罢了。
她注定不会嫁给赵宴。
黎潜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静了片刻,他觉得,应该是喜要多一些吧,他总算抓住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黎潜轻轻叹道:“云岫,你是一个非常挑剔的人。”
所以无论是赵宴、付博文,还是其他曾经徘徊在她身边的很多人,她都觉得无趣。
黎潜缓缓说着话,眼睛却越来越亮:“当我意识到,这么挑剔的你对我有一点特殊的时候,我就知道,与赵宴相比,是我赢了。”
哪怕只是一点兴趣,一点点的与众不同,与她身边的其他人相比,都是他赢了。
黎潜低下头,遮住了头顶微弱的灯光,于黑暗中注视她。
他呢喃着如同呓语:“你可能会觉得我疯了……我已经疯了太久。”
“从六年前离开你的那个晚上开始……在我明白我喜欢你的瞬间,我同样……失去了你。”
当视线抑制不住地愈发火热时,黎潜克制地撇开脸,低低地喘了一声。
他缓缓俯身,与她额头相接。
昏暗的光线下,触感比视觉更加敏感真实,他湿热的鼻息扑打在她的鼻端,仿佛竭力克制也无法压抑得急促。
好半晌,黎潜才断断续续说完这一句话:“……云岫,我……喜欢你。”
他停了一下,而后声音更轻地在江云岫的耳边说道:“这句话,我曾在梦里说过无数次。”
相触的眼睫毛扫来扫去,有些痒,江云岫干脆合上眼,一只手摸索着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