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残血”了,此时的她左小腿打着石膏,上身绑着胸部腰部固定带,无奈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望着房顶。
躺床两个多月了,她感觉自己身体要生锈了,想要下楼跑个五公里越野热热身,或者打套拳疏松疏松筋骨,但是她知道不能。
不说现在身体不允许,单是要让在床边削苹果的妈妈知道这个想法,估计又要泪洒病房,把军区医院给“淹”了。边哭还要边吼她:“丁一,你想都不要想!”
而要说为什么丁一会有如此定论,那是因为据老爸丁勇同志说,她妈妈温女士,在两个月前真的差点把医院给哭“淹”了。
那是一个周末,温女士接到丁一领导电话,说丁一在执行任务中受伤,命悬一线,正在在容城军医院抢救。两个急匆匆赶到医院,当温女士听到医生说,丁一伤势较重,要他们做好心理准备时,她强忍的情绪当场崩溃了。
医生解释道,丁一被送到医院时,外伤可见的是头部受伤,肋骨和小腿多处骨折。另外比较危险的是颅内出血、内脏多脏器损伤,各科室顶尖医生已经进行联合会诊,在手术室全力抢救。
温女士想象不到,这四年她朝思暮想的女儿,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说要“仗剑走天涯”的女儿,现在怎么就躺在了抢救室,生死难料。
温女士被丁勇同志扶着,强撑着坐到手术室外椅子上,边啜泣边焦急的等待,不信神佛的她双手合十,祈祷神明的保佑。
庆幸的是在医生和“死神”的拉锯战中,医生取得了胜利,丁一经过一天一夜抢救后被转到ICU。
丁一在ICU躺了十几天,温女士就守在在病房外哭了十几天,直到她转醒换到普通病房,温女士才算是破涕为笑。
当然,这些都是丁一苏醒后父亲告诉她的。
那时的她眼睛受伤未愈还缠着绷带,虽然是单人病房干净整洁,但是房间里还是弥漫着消毒水、药品混合的浑浊味道。
也是在那天,26岁的丁一第一次听到父亲哭。
父亲拉着她的手哽咽着说:“一一呀,你不要怪你妈妈在你醒来后就说让你退伍,你也知道,爸妈只有你一个孩子,是爸妈的命。
本来你妈妈就不同意你当兵。后来你说这是你的梦想,我虽然也舍不得你去吃苦,但是也不愿当你追梦之路的绊脚石,也劝了你妈妈好长时间,安慰她说和平年代当兵没那么危险。你妈妈才同意。
我们笑着给你送行,可是回家以后,你妈妈在你房间里待了好久,边抚摸你照片边哭。
后来,你妈妈不再每天偷偷抹泪了,但是,我知道,她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
这次,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差点要了你的命,可是,这次又何尝不是要了她的命。
你妈妈虽然不是一个坚强的妈妈,但是她是一个爱你的妈妈,这十几天真的是泪都要流干了。”
那时的丁一还看不到父亲表情,触觉和听觉像是放大了无数倍。
父亲的泪水一滴滴的滴在她手背上,理论上讲眼泪的温度跟体温一样,不会超过37摄氏度。
但是丁一却感觉像是几百度的热油,一滴滴溅在手上,那么烫,那么疼。父亲的话像针一样,一针针扎在心上,密密麻麻的酸。
她紧紧握住父亲带着薄茧子的宽厚手掌,忍不住流下眼泪,咸涩的泪水浸润了绷带,蛰的伤口一阵阵刺痛,身上各处受伤部位的也是弥漫性的钝疼。
但是她觉得身上的痛都不如心里的疼,她想跟父亲说:“对不起”,但是嗓子却像是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她听到那个坚强了一辈子的父亲,哭着用近乎哀求语气的跟她说:
“一一,回家好不好,算是爸妈求你了,咱们回家。”
“你的命爸妈交出去一次了,让这次让爸妈自私一回好不好。”
“爸妈不求你建功立业,不求你光宗耀祖,爸妈就想你平平安安。”
“爸爸求你了,一一。”
那时,丁一的心都要碎了,她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国家,却唯独对不起家人。
“一一,吃苹果”妈妈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丁一的回忆,也让她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
丁一接过苹果,怔怔的看着妈妈,这两个月来她一点点康复,状态越来越好,母亲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虽然接近五十岁了,脸上几乎没有什么皱纹,白皙的皮肤,苗条的身材,似乎岁月在她身上格外的宽容。
是的,上天对温女士是宽容的,出身江南的艺术世家的大小姐,从小被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们放在心尖尖上宠着,一路顺风顺水,没有吃过一点苦。
后来遇到了把她护在手心的丁勇同志,老爸作为一个摔跤教练虽然看起来是个大老粗,但是丁一知道在疼媳妇儿这块,丁教练那是绝对是宠妻典范。
上天对温女士似乎又没那么眷顾,有了她后,温女士吃了不少苦。从小体质就差的温女士为了生她,差点没有从手术台下来。
出生前,她让温女士身体遭了不少罪;出生后,她从小到大也没少让温女士操心。
温女士一直不理解,温婉柔和的自己生出来的女儿为什么一点不像自己,打小就脾气倔强、不爱说话、性子清冷,一点都不贴心。
别人家的宝宝要当小公主,她的宝宝说要当大侠。别人家的小姑娘天天玩儿洋娃娃、过家家,她家的姑娘天天往她爹单位跑,耍枪弄棒、学武功。
温女士气得不行,如果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她都怀疑丁一不是自己亲生的。后来她将这个错归咎于丁勇同志,是他的“野蛮”基因造成了他闺女这般性子,就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