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太傅府。
书房里坐着两人,一片沉默,中年男子身着素色长袍,华发早生,坐于上首。
半晌,何玉锦终于忍不住开口:“父亲,为何非要如此。”
这男子便是何玉锦的父亲,当今太子之师,何远志。
何远志道:“锦儿,你真的看不明白吗?”
“孩儿不知。”
何远志道:“之前临阳县旱灾一事发生时,你尚在平城,未曾看见那般惨状,天灾人祸,本就半年不曾降雨,大地干旱,粮食颗粒无收,然而朝廷税收一分不少,天灾人祸啊,多少人无米下锅,生生饿死。”
“然而朝堂之上,居然有官员说的出来这些都是由于百姓懒惰,庄稼种不出来,为何不上山打猎下水摸鱼,只要愿意,怎么也不会饿死,何不食肉糜!为了活下去,他们啃树皮,牙齿掉落卡在树上,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然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多少人易子而食,就算这样,仍有饿殍千里。”
“那些官员明明不缺钱财吃喝,偏偏还要觊觎那些灾款,你抽一点,我拿一点,层层下来,到手的那一点点还能干什么,这是别人的救命钱,他们毫不顾忌。”
“搜集罪证,呈给圣上,证据确凿,便由不得他们了。”何玉锦道。
何远志摇头:“没有用的,利益相关,官官相护,这些难道圣上不知道吗,他一定是知道的,但是他选择不作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何玉锦皱眉:“孩儿不知。”
何远志沉默良久,像是下定了决心,问道:“何为君主所求?”
“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是也不是,这些是他想要的,却不是最想要的。”何远志道,“若你排除万难,杀出一条血路,千辛万苦坐上那个位置,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何玉锦似乎有些明白了,低下头不说话。
“是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何远志继续道,“我景国开国皇帝乃是揭竿起义,推翻前朝,这才坐上了这位置,前车之鉴,你说他们会不会担心有人效仿。”
何远志并不等她回答,自顾自道:“新朝建立,百姓苦战久矣,心心念念唯有和平,此时百废待兴,田地资源丰富,连年战事导致人口锐减,人少地多,矛盾不再尖锐,这时自然不必太过担心。”
何远志话锋一转:“你看,皇上与百姓明面上所求是一致的,但是,一个人确实是分身乏术,有心无力,想要治理国家,还需要有才之士协助,这便是官员。”
“这时问题就出现了,官员不过为势所缚,不得不事君。自古以来,皆是忠言逆耳,权臣当道已成定局。”
何玉锦下意识想要否认,夫君不是,父亲不是,然而抬头看见何远志,心下凄凉,仍开口道:“不是这样的,明君怎会如此。”
何远志道:“你看,又回到刚刚那个问题了。”
“就算是明君,也会担心有人效仿,有人造反,那便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弱民。”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帝自然不能失了民心,他要制定利民的政策,但是又不能让其过强,正巧还有权臣……”
何远志止住话头,何玉锦也知晓了其中未尽之意,有些茫然道:“长此以往……”
“长此以往,定会有人的生活水深火热。”何远志帮她把未说出口的话补充完了,神情激动,“所以,只有朝代更替,将前面之事推翻,重建秩序!”
“太子已经做好其他准备,只要高远也站在这边,我们大业可成!!!”
“本来不需如此的,等太子登基,以太子心性,我相信会好起来的,但是等不了了,六皇子……不能是他,必须是太子,必须是太子坐上那个位置!
“不是的。”何玉锦打断他,“不是只有这一条路的,明明还没有到那一步,明明还有余地,明明只要劝说皇上施行新政!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
何远志被她打断,也不生气:“新政由谁实施?损害谁的利益?如何能够实施?”
……
凤凰镇。
姜云多年未曾回来,叶茗亦是如此,几人便一起回了这里,凤凰镇往常还算宁静,如今一路上却多了许多流民,个个面黄肌瘦。问过之后才知道,他们原先是临阳县百姓,旱灾之后便逃荒至此,如今朝廷说了要他们前往原处,方可赈灾,他们便要收拾行囊,重回家乡。
行至城内,发现街上各个商铺,皆紧闭房门,门外清晰可见打砸痕迹,只一间店门户大开,店内瓶瓶罐罐碎了一地,酒香四溢,姜云越看越眼熟,叶茗道:“是蒋老板的店。”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进门查看情况。
进入店中才发现远比门外看见的凄惨得多,整个店几乎被洗劫一空,桌椅板凳倒在地上,蒋老板常常拿在手中的账本也被随意扔在地上,被人踩了许多脚印,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样子,连被打破的酒坛子上也蒙上了一层薄薄和灰,一看这打砸之事定不是近期发生的,店内一片荒凉,蒋老板也不见踪影。
姜云四处寻找,叶茗径直走到后院,来到一口废弃的水缸面前,冲着姜云道:“一般商户家中都会藏了一个紧急避难的地方,防止有人打劫,谋财害命。”说着他敲了敲水缸,凑近道:“蒋老板,我是叶茗,人已经走了,你在里面吗?”
毫无反应。
姜云急切道:“是我,姜云,你怎么样了?”
这时水缸缓缓挪动,一个小小的洞口呈现在几人面前,蒋老板面色苍白,身上还算整齐,伸手捂了捂眼睛,像是不习惯这刺眼的日光,姜云连忙伸出手,想要拉他上来,蒋老板勉强睁开眼睛,看清来人确实是姜云,迟疑了一下,缓缓向上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