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街路上面确实繁华,这还不是城中最热闹的那条,却也是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的厉害。
长街去往东西的两面扩开,人家依街而建,顺排高矮的农房一直到城外的那座望月山脚下。
新拢起的石子路两道,各式样的茶楼,酒馆,还有新开张不久的手工作坊铺。琳琅满目的货样堆高,叠起后边的整面墙壁。而在邻头的空地上,小商刚把糊弄到一起的纸伞撑开,他顺手就摆到了旁边。
素色的纸伞光面,内外都要涂上桐油。伞撑的用料和做工上来也是考究,给路过的公子和小姐们挑选。得中趁手的,要是觉得伞面上单调,就去旁边的散摊那里,填几个字,或者题上书画。
两家摊子靠近,之间的关系也好,在一同做生意时,他们会跟先说好的那样。伞铺上面买把纸伞,到隔壁的字画摊子处,让那个模样俊俏的年轻先生在伞面上多涂画几笔,或者在伞柄上刻起标识。
元洲的风气开朗,更不似其他地方的那样拘谨,只会留女儿们在家中学习绣花,读书认字,弹琴棋礼乐。每年未到合适的节庆日子时,父母双亲就不准许她们出府,即便出门,那也得用纱巾遮面,露出双眼。而到平常的日子,那就是待在闺房当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到了元洲,普通人家的姑娘和小伙,要是在街上就看对眼了,只需稍微的扭捏和害羞几下,相互送出信物,再你来我往的暧昧几个月,等都禀明了父母,凑合八字,就请媒婆去姑娘家中下聘定亲,结成一段美满的佳话。
可若只有姑娘对眼,而小伙不行,这也是不能够的。
前年就有个姑娘把在街上看好的小伙给拐到家中,嘘寒问暖,好吃好喝的伺候,还贴身照顾了他半个多月。但小伙就不松口,怎么都不情愿娶她。姑娘的脾性上来,想到第二天就用强,可谁知当天晚上,小伙趁着夜黑翻墙逃出门,去到府衙报官。第二天清早,官府上门将这姑娘和她忙活的一家人全都带走,抓去地牢关了好几个月。
所以说啊,只是一方故作情愿的对眼,在元洲也是行不通的。姑娘拐走小伙是被官府抓走入狱,可要是小伙掳走姑娘,同判入狱,事情严重的还得抄家流放。
*
再过去两条长街,他们便走到清风楼了。
聚在门前的客人吵闹,杜若虽然在来之前就有听说过这清风楼的名声,是个挺热闹的地方,可他也没想过,单就热闹来说能变成这样。
除了从午场结束便一直等到现在的客人外,还有不少是陆续赶来的新客。那乌泱泱的人群,嘈杂的动静混乱,那些客人们都快把这条长街挤满。
“瑾安姑娘”门前守秩序的小厮认出瑾安,又看见她身后跟来的两人,目光有些好奇的去打量。
“他们是我的客人”瑾安说道。小厮看了看这两人,他们穿着身上的外衫并不平整,裤脚上也有飞渐起的泥浆,小厮糊涂,又看到瑾安面上,她笑着点下头,小厮没有多说,只是带着他们从后边的楼梯上去。
空长的杉木楼梯,这用得年数也久。楼梯中间那些放脚的台阶横面上是逐级缩窄,位置偏偏,只能侧身上去。走最后的几步台阶时,楼梯底下的木板撬动,发出吱嘎吱嘎的响音。
“公子小心脚下”瑾安在前面提醒,“楼梯年数长,不常修葺维护”
刚才木板的晃动,杜若来了精神。他把手扶在旁边的护栏上,好奇问她:“这样危险的楼梯,你们都不走下来吗?”
瑾安道:“姑娘们下楼会有指定的时辰,一般也是让围娘带过去,走楼的里面,自然不找来这条外道”
杜若又问:“那这条外道是做什么用的?”
“妨个万一罢了”瑾安笑笑,“要是楼里出现混乱,姑娘们就能绕这条外道离开”
瑾安将他们带到二楼休息的客室里,还嘱咐一起上来的小厮,让他去找两身干净能穿的新衣裳和送点热水上来,好给他们泡茶,也去去身上的寒气。
忽然,在两人面前的空气当中,似有一股香味萦绕在他们鼻尖。这股味道不似普通熏香的那般浓烈,也没有胭脂水粉的容易呛鼻,这股香味清淡恬雅,自有一种畅然和轻快感。
宁哲发现瑾安新点起的熏香,他仔细盯着那铜炉香盒,警惕问:“这是什么香?”
“果香”瑾安打开香盒,把里面的东西展示给他们看。雕装精美的香盒当中放这些散沫的香料,还有晒干掰碎的果皮,和那点微白的粉末混合。
瑾安收拾着桌上,她把刚点着的香炉摆上矮桌,“近来的天气也是不好,总觉得房间里有股潮味和湿气,点上这些果香,既能祛湿,也不会使这房间里闻到的空气发闷难受”
“确实好闻”杜若凑近旁边,他浅浅嗅了一口进鼻,果香的味道混着原本就有的香料,散出橙子皮的清爽还有柚皮的芳香。
瑾安泡好茶,端来茶盏:“公子喜欢就好,还以为这种女儿家用的熏香,公子会不习惯”
杜若接过她给的茶,看向瑾安的脸他憨憨笑着说:“怎么会,我就不喜欢那种浓烈的香料,瑾安姑娘这里用的正好”
玉清站到了二楼拐角口的高位上面,从这高处俯瞰城中。街巷繁华,市头的人群密集,熙熙攘攘。她无意识瞥到,只见瑾安带着两个陌生的男子过来,几人还有说有笑的。可那两人的穿衣打扮确实简陋了,从面相上看,也不像是元洲人。
好奇心使然,玉清走开拐角,悄声站在客室的门前。在门口听见里面的说话声,她笑笑扣手敲响了房门。
“你有客人啊”玉清在门口站着,她也不进来,只是从门边的口子开始打量起屋里的两人。他们又换了身衣裳,那坐姿挺拔,而现在的打扮看来,确实比刚才进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