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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十五岁啊,怎么就生了个忧国忧民的心呢。真该去出仕做个为国为民的父母官。
他是跟随叔父前往豫章赴任,路上阿姐病了,便暂留寿春小住治病。
那两天她纠缠着他在寿春游遍了山与水,她爱吃红豆饵饼,他把身上仅剩的一点钱都用来给她买红豆饵饼。
晚上两人躺在漫山的菅芒花丛里看着满天星辰。皎洁的月光铺撒在飞舞的菅芒花身上,仿佛构建了一条凡尘中的璀璨银河。
她说她喜欢菅芒花,虽是寒门之花,生来平平无奇,没有丝毫繁华之气,不如牡丹娇艳,不比梨花清丽,但却拥有着坚韧与自由,伫立于秋季的山野之中,迎风飘散,风都不及它自由!
曾读过一篇文说菅芒花永远不死,它随风飞翔,散落于四方,处于任何环境都会努力生长。
她对他说,人要像菅芒花一样坚韧无比,更要像菅芒花一样追寻自由,在秋风乍起之时飞舞在宇宙洪流中,与夕阳清晖耳语,是何等浪漫。
可他最喜欢的是北辰星,因为《论语》中说 “为政为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她只懂画画,听不太懂这些知乎者也,只觉得他真厉害,出口成章。
他让她以后多读书,她后来真的鬼使神差牢记他的话,认真读书。
她让他以后多笑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牢记她的话。
她很喜欢他笑的样子,像这春风拂阑的季节中和煦暖阳。
果然,人长得好看,笑起来整个世界都会跟着神魂颠倒。
她让他把自己给娶了,拉着他的胳膊,甜甜地唤了好几声“夫君”。
吓得他喷出了口中还未咽下的红豆饼残渣。
他红着脸不肯答应,说自己如今十五都不到,不能娶亲。
她不依不饶,那你二十就能娶我了。
他突然一本正经问道:“小丫头,你真愿意嫁给我?”
她眉眼含笑点了点头。
离别之际,她像个树懒一样缠在他身上,在他耳边悄悄说道:“你必须等我长大,我等你来娶我。”
说完对他的脸一顿狂亲,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看着他脸涨的通红,晚霞照耀之下显得更加羞红。
“我们会再见吗?”
“漫天飞舞的菅芒花就是我。”
趁他不注意,她悄无声息的把他身上那枚卷云月纹玉环偷了过来。
因为他说这是他母亲弥留之际留给他们三兄弟的,待他们日后议亲之时,赠给自己心仪的女子。
她不许这个玉环成为其他女子之物,那就霸道的占有吧。
挥手道别时,隐约听见他喊自己“小毛贼!”
真遗憾,忘记告诉他自己叫什么了,也忘记问他叫什么了。
他只记得她是偷了自己玉环的小毛贼。
她只记得他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有如春日旭阳的笑容。
后来,她慢慢能体会到他当初的心境,心中有了愁苦的事,人就不会那么爱笑了。
可他愁的是家国天下,她忧的是那个频繁入梦来的檀郎。
如今算来,他也有二十四岁了,论年纪可以娶她了。
可她不想嫁他了。
她从不把儿时戏言当真。上一个信誓旦旦要娶她为妻的人是孙权,可他另娶了别人。
况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找到檀郎。
沐浴完毕后,周瑛裹了件素绒绣花袄就坐到榆木雕花画案边。
薜荔早已在画案上铺好了素帛和湖笔,古砚中磨好一砚浓香暗墨,屋内墨香与玉炉中檀香气交织在一起。
空荡寂静的屋内,静听着湿漉头发的滴水声,溅起一缕缕清幽淡香。
周瑛从青玉笔架上拿起一支毛笔,漫不经心的于砚台上调弄,轻吹素帛上的灰尘,低头沉思了一会。
沉吟一会后,落笔写了这几个字——玉台君贺孔明生辰之作,提笔书罢她歪着头,端详一下自己写下的[鬼画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别人写字都讲究着遒劲的书法力道,就连诸葛亮也不例外。
初次收到他的信,见信中字迹含有厚润祥和的气息,严峻古雅,含蓄内敛,不肯露半点锋芒,平缓温实,中庸有度,应该像他的人,有君子风范。
可她偏偏要教诸葛亮写[狂草],就是要不拘一格,豪气顿生,开阖恢宏,泼墨挥毫间畅快淋漓,痛痛快快。
渐渐的两人书信往来都开始使[狂草]字体,怎么看都像是她把诸葛亮带坏了。
此时虽有草书,可狂草还未普世,世间能识得此字迹的唯有他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