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被一阵钻进大帐的风吹过,士卒来禀孙权已到军营,他立刻起身出迎。
周瑜盯着孙权,一圈将领开始围拢起来,七嘴八舌的和孙权说他负伤都不肯撤军的事。
他只觉得耳边模模糊糊,根本不在意他们在说什么。
将孙权单独请入一处军帐后,听孙权一直询问他的伤势,他只搪塞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沉默了半晌,艰难开口。
“至尊,璟容已有身孕了。”
帐中的两个男人,一喜一愁。
当周瑜看到孙权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很像自己第一次听闻乔容清有孕的情景。
那一刻,他很开心,他觉得眼前这人是真心对周瑛。
可短暂的喜悦就被忧愁冲散的一干二净。
孙权万不该在周瑛未出阁的时候,就让犯下糊涂。
他的气与怨牢牢积攒在心中,不肯有丝毫外露。这是他的君,是他曾经许诺过要舍身忘死去辅佐的君。
“仲兄,待此战结束,孤便迎娶璟容,孤不会让她委屈,会给她正妻的名分。”
孙权有些愧疚的望着周瑜,希望自己的安排能弥补他在周瑜心中犯下的错,即便这个人一直包容他,也不会责怪他。
“至尊已有正妻,且谢夫人贤良方正,太夫人生前极为看重。若是因璟容一人,闹得族中不安,侯府不宁,则是臣无德无能。”
周瑜生硬地跪拜在地,凝固了孙权的喜意。
“仲兄自不会委屈璟容做妾,那到底是何意?”
“待璟容把这个孩子生下,臣会安排她回庐江,许一个良配——”
“仲兄明明知晓孤爱慕璟容多年,为何一直不愿成全孤的心意?如今,她已有了孤的孩子,仲兄依旧不肯?”
周瑜的决绝,让孙权从心底感受到被刺痛的绝望。
他曾以为周瑜已经默认他对周瑛的情,可至他继位后,周瑜便有意疏远他与周瑛的关系。
他不明白,周瑜为何这样做。
“仲兄,孤定会好好对璟容,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她想要的,孤都会给。她不愿做的事,孤不会强逼。她嫁给孤,还会和在庐江一般,随心所欲做她的周女郎,不会受任何委屈。”
孙权殷切的看着周瑜许诺道。
“至尊的恩德太重,璟容万难承受不得。”
周瑜深深一拜,坚定的口气让人不敢再继续辩白下去。
他明白孙权的心意,更了解孙权对周瑛的情意,只要周瑛开口想要的东西,孙权都会给她寻来,少时糊涂到曾挪用公家的钱给周瑛买凤笺纸,闹出不小的风波。
那时孙权的身上只有一县之任,如何胡闹,取得美人一笑都无关紧要。
可如今,孙权身负整个江东基业。
他绝不能为情而困。
风吹芳兰折,日没鸟雀喧。
九枝灯透出摇曳的灯影,谢道华服侍孙权沐浴起身,轻轻将他身上些许水迹拭干净。
望着他的唇畔还残留着混浊的清酒液。
今日他又去周府待了一整日。
脸上的喜色根本遮掩不住,他的恩赏也快要堆满周府的内院。
本就深入简出的周瑛,关于她怀有身孕的传闻是江东的暗密,停留在议论之人的眼神中,止于唇边,侯府上下更是心知肚明。
谢道华顾及身份,维持她残留的体面,更维护自己丈夫的声誉。艰难开口道:“至尊,您厚恩深重,对瑛妹妹一片情意,可也得念及瑛妹妹的名声——”
“孤如何不念及了?”
孙权突然觉得谢道华说教的模样,像极了张昭那群不苟言笑的老文臣。
这里不是能安寝就息的地方,成了前殿的议事堂。
“如今满府上下,大至整个吴郡,都是不堪入耳的风言风语,您愈对她留意过重,愈是引发别人的猜疑。”
“孤宠谁,也要顾及别人吗?”他赌气似的冷冷说道。
“瑛妹妹毕竟是尚为出阁的未嫁之身。至尊,您是江东之主,做出不符礼教之事,手下的臣子会如何看您,江东士族文人又会如何看孙氏?”
“道华,现如今连你也要来指责孤吗?孤以为你能明白孤对璟容的情意。”
谢道华被孙权热切凝望着,她如何不明白。
为数不多与他相伴的夜,他在睡梦里喊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
自己唯有贤德善待其他女人,就能得到丈夫的感激和尊重。
她拥有的只有他的感激和尊重,还有一个看似尊贵却虚无缥缈的嫡妻头衔。
“您已经好久没叫妾的小字了。”
孙权一怔,他从没见过永远温婉谦和的谢道华,有如此黯然神伤失态的模样,可转而就被她的一句话刺的恼怒。
“可妾是您的妻,夫君做出背德之事,身为妻子,难道不该指出吗?”
“你知道你现在的模样像什么吗?”
孙权冷冰冰的眼神落在谢道华的身上,
“像极了孤前朝的臣子,却一点也不像孤的女人。”
谢道华与孙权对视之时,感觉心中像是长起了一团理不清的藤蔓,堵得心慌。
她没有再答话,只是默默听着,接受丈夫的质疑问难,不敢反驳。
自出生时就被教导如何做一位温婉顺良的正妻。
当初,吴太夫人为孙权聘娶她时,便是看重她出身诗书名门,颇受礼教熏陶,以后会一个贤明有德的夫人。
可如今,这似乎成了她的罪过。
“你听着,璟容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