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竹步后,周瑜看着眼前的鱼脍,停了筷箸。
乔容清问,“周郎在想什么?”
“在想这摆在案上待宰割的鱼肉。”
周瑜面色凝重,他深知孙权的举棋不定。
刘备如今在京口,在江东,如何不错失良机,利用好这案上鱼。他在想,孙权也在想。
“这里只有循儿和胤儿的爹爹,只有我的周郎,可没有南郡太守。”乔容清斟酒嗔道。
周瑜接过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闻了闻杯中的酒香,并没有如往日一般,痛饮而尽。
“可是酿的酒不合周郎的心意?”
“只是想到了胡麻酒。”
周瑜回想起五年前,还在吴县时,奏琴吟舞。周瑛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围闹在他身边。
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多是寻不到的味道。
他看向周瑛房屋的方向,灯火幽暗。
“循儿胤儿。”乔容清唤身旁的两个儿子,“盛些糕点,送去你姑姑的房中,好好陪姑姑说会话。”
周循和周胤领命,提上食盒去了。
周瑛的房屋,他两还能自由出入。刚进门就瞧见周瑛手持一个虎头鞋,倚在窗边发呆。还是周胤欢脱的声音传来,才把周瑛唤醒。
周循走近,透过窗外看到那棵山荆子树,半死不活,自从吴县移植来就一直如此。树叶发黄,好些落在地上,被雨水肆意的浸泡,腐烂。周瑛也不许人修剪,尽让其病态尔尔。
大好佳节,这样落败萧肃的场景有些扫兴。
周循把门窗关紧,冷风隔绝在外。
周瑛打开食盒,看到里面的糕点,确实是她素日爱吃的,还有不少蜜饯。
“姑姑,你想登弟了?”周胤亲手给周瑛喂糕点时,问道。
周瑛放下手中的虎头鞋,有气无力的拂了嘴角的残渣,淡笑不说话。
“姑姑别急,明儿我就去京口,替你把登弟抢回来!”周胤小大人似的向周瑛承诺。
“二弟别乱说!”
周循给周瑛递上一杯茶,斥责周胤胡言,他年长,性格又如周瑜一般沉稳,开口便把周胤震住。
“姑姑,下月我和二弟要去京口赴宴,届时我会替您看看登弟。”
周瑛知晓是孙登的满月宴,孙权大摆宴席庆贺,宗族臣属的孩子都被请去,唯独与她这个生母无关。
“侯府又来人了?”周瑛主动问。
周循点了点头,周胤抢话道:“至尊又送了好些东西,府中库房要装不下了。还有一盒鱼脍,新鲜的紧。”
周瑛顿了顿开口道:“和你父亲说,鱼脍虽可口但未烹炙过,不宜多吃。”
从前她就嘱咐过周瑜,这次又免不得唠叨两句。
“姑姑还是挂念父亲的。”周循一语点破。
“姑姑我和你说。”周胤乘势握住周瑛的手,如同分享秘辛般说道:“父亲没了您做的胡麻酒作伴,那鱼脍可是一口未沾。”
胡麻酒。治虚劳,滋肝肾,养血润肠,久服延年不老。
延年不老,岂不成老妖怪了?
周瑛想到这句话,说这话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她已经没了当时无忧无虑的心境。
侯府内灯火璀璨,月共婵娟秀色明。
伶人羞歌婉转声,飘荡在湖心亭上。神女佳人多倾城,灼灼只疑花上艳。
步练师双弯娇衬步莲生,一曲白纻舞,绰约纤腰,仿佛飞于盈盈素华的纤雾月中盈。
满堂莺莺燕燕浑无语,步练师可谓出尽风头,让孙权的目光随着倩影移动,一刻也未离。
徐若琼陪伴在孙权身旁笑而不语,她暗自佩服步练师,生子后竟能如此神速把身段恢复如少女。
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也就罢了,这份不甘于人下的心性,也让人不得不提放起来。
不过,徐若琼心中早已没有枕畔之忧,她如今是孙权的正妻,是孙登的母亲,是侯府最尊贵的女主人。孙权无论宠幸多少女人,她都不会再有忐忑不安的忧烦。
她想不通当初谢道华为何发疯,要和孙权和离。稳稳当当坐在这个位置上,过着被人敬拜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这样漫无目的分神只值得片刻,她就回归到与孙权一起称赞步练师舞技的阿谀奉承中。
即便孙权对步练师再目不转睛,徐若琼知晓何为真正的心头血,所以她安排了另外一个女人献舞。
即便论舞姿和容貌都不如步练师,可那从杏口中吐露的唱词,流转回眸的欲说还休,偏偏抓牢了孙权的心。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孙权怔住,同样的唱词,又出现在上元夜。
千回百转的曲调,他惦念的还是那年的上元夜,那夜的那个人。
可惜,她只唱过那一次。
余后的每一年,每一个上元夜,他再度听,听的都是她的影子。
出现在孙权面前的薜荔,是被徐若琼擅作主张放了出来。她拿出能让自己保命,能助自己东山再次的本事,恩宠荣枯皆拜周瑛所赐。
再度获宠,又是靠这一首曲。夜里她伺候孙权,春汗薄衫间,她竭尽所能的取悦身上的人,可都不如唱词呢喃来的有用。
过几日的满月宴,隆重至极。
孩子安然无恙过了百日才举办盛宴欢庆。可孙权偏偏等不及,等不及听到满江东文武的恭贺。
孙登被徐若琼抱在怀中,给周遭的宗室命妇们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