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里的声音被压的极低,不由得让徐若琼倾了身子才听到。
秦剂被孙权的要求小小的震惊到,但还是收敛神色,劝慰道:“至尊的身子,还需慢慢调理,下猛药只图一时之效,终究是伤及根本。”
孙权被秦剂如老学究般的念叨,弄得有些不耐烦,遂遣了出去。
望着那人不卑不亢离去的身影,他心道,这个小医官不过二十多的年岁,看上去温和至极,但断起病来。一板一眼的样子就是翻版张子布,没有丝毫君臣之念。
徐若琼抱着孙登出现在孙权面前,见眼前人像是忍着怒气。把孙登放在孙权怀旁的软榻上。
“至尊身子有秦剂调理,妾身也安心些。”
“如何说?”
孙权一边逗着孙登,一边问。
“秦剂还是周女郎府中举荐来侯府任职。底细干净,知根知底,使起来也安心。”
“底细?孤的医官,孤对他都不知根知底。”孙权冷眉。
“秦剂的父兄皆死于赤壁大战,家中失了顶梁柱,幸得周府接济,才得以过了难关。像秦剂这样的兵卒孤苦子弟,不知有多少,全靠周府抚育得以保全。周府在江东可算是福念恩及,恩德厚重。”
徐若琼漫不经心的言罢,见孙权的脸色愈加不好看,柔声问道:“至尊,可是妾失言了?”
她本以为孙权会怒火中烧,可偏偏没有。
孙权笑着轻摇了摇头,接过孙登,抱在怀里,口气轻松道:“初八带登儿去祭祖。”
待孙登有些困色,徐若琼便和孙权商议,今夜召哪位夫人前来侍寝。只见孙权面有难色,而后摆摆手只言还有政务未曾处理完。
徐若琼如常劝了几句,便带着孩子送回自己的院子,看着乳母给孩子哄入眠后,侍女落青独自回来。
遣散了一众侍女,主仆两走到内室深处。
落青附在徐若琼耳旁悄声道:“奴婢去药司打听了,这些时日至尊饮酒过度,又常感身子乏力...”说到这,落青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耳垂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见徐若琼明了的样子,于是轻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所以急命秦剂制些固元的汤药。”
怪不得这些时日都不让夫人们侍寝,徐若琼在心里喃喃。按理说孙权正值壮年不应如此,可到底是这些时日烦忧之事颇多,有心无力也是难免,却偏偏心急,让秦剂下猛药以医治。
“可秦剂为至尊的身子着想,说慢慢调养即可,不能操之过急,所以这熬的汤药见效慢。”落青道。
“为人臣者,就该忧君之所忧,怎可忤逆。”徐若琼责怪完,柳眉一挑,“既然秦剂不听话,那就得给至尊寻个听话的医挚,为君分忧。”
主仆两对视,徐若琼抿嘴一笑,“更重要的是听我们的话。”
落青心领神会,点头道:“奴婢明白。”
临睡前,徐若琼又去乳母那看望了一眼孙登,孩子睡得很香甜,她亦安心入榻。
帷幔垂了下来,剪灭几盏灯烛,落青坐在床边的梨木脚踏上,思前想后了半天,听到徐若琼翻身的动静,微微张口,试探性地说道:“夫人,大爷今儿又派人来递消息了,说想见您一面。”
帘帐后半天无话,落青屏息凑耳听不到回应,就在她以为徐若琼睡着时,传来了徐若琼的声音。
“知道了,明日安排下去罢,勿教眼尖的人发现了。”
衾被里的徐若琼叹了口气。这吴主正妻的位置还不知能不能坐的牢,至亲之人就这般急不可耐地想要吃巧。自她嫁入侯府不过月末的功夫,自己这个哥哥却是隔三岔五的要她在孙权面前,给他谋个体面的差事。
现如今虽承袭父亲的广德侯爵,无实权更无兵权,想要带兵打仗立功勋,只能委身去周瑜帐下做一校尉,到底是不甘心,总想着能不受人掣肘,不如自己也提领兵马才威风。
徐若琼前前后后不知提点过哥哥多少次,没有战功业勋想要受封简直是痴人说梦。即便她再憎妒周瑜,却不得不承认周瑜战功彪炳。
在他们眼中,自己替他们谋求前途是理所应当的事,更是易如反掌,他们又怎知枕边风也不是那么好吹的。自己如今在侯府如履薄冰的难处,至亲之人何曾体味过。
得不到兄弟娘亲的倚仗,反要自己去替他们搏前程。想到这,徐若琼说不羡慕周瑛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