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刚刚熬好的汤药,白凝亲自进内堂来,将几个打着哈气的侍女给遣走了。
站了一整天,腰腿酸软,几个侍女连忙道了声谢便急忙走了。
屋内就剩下主仆二人。
白凝紧紧把房门关上后,走到床边,悄悄把帷幔掀开一个角,瞄到熟睡的周瑛。
见周瑛没有反应,她又往里凑了凑,突然间,面前的人悄悄睁开眼缝。
“女郎,饿吗?”白凝笑着,偷偷问。
周瑛缓缓睁眼,挪动身子,装睡一天,不敢乱动,浑身酸痛。
“饿。”周瑛的声音低低哑哑的,但明显是饿的。看到白凝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小盒的红豆饵饼,她那双迷离的眼睛终于亮了。
“等一等,比起这个,我现在更想上净房。”
把红豆饵饼原封不动的放回盒里,下床的间隙,还不忘嗦了一口手指上的残渣。
太可怜了,白凝突然觉得自己家的女郎为了装病也是下了血本了。
总算舒坦的周瑛,拉着白凝一起,盘腿坐回到床上,把帷幔拉上,主仆两就着微弱的光,开始吃红豆饵饼。
“何医挚去了徐氏那了吗?”周瑛鼓囊着嘴巴问。
“嗯嗯,去了,从崇椒殿出来没多久就跑去徐夫人那了,待了好长时间才出来。”
白凝瞧周瑛吃得急,生怕她噎着,又赶紧倒了杯水递上,看到一旁热气快散尽的药,扭过头对周瑛道:“女郎,何医挚开的这药说是安神汤药,其实...是滑胎的。药司的那个小医郎偷偷查了药渣,又偷偷告诉奴婢的。”
果然,何医挚诊出了她身怀有孕,又第一时间跑去告诉了徐若琼,这药应该也是两人商量后的结果。
挺好的,一切如她所料。
“剂量呢?”周瑛淡淡地问,仿佛并不在乎那碗会要了她孩子性命的汤药。
“小医郎说了,剂量很低,何医挚没有下猛药,应当是想毒素攒积,慢慢让您落胎,这样不招眼。”
“聪明。”难为周瑛开口夸了徐若琼,“正合我的心意。”
这夸奖怎么听,怎么奇怪。
“秦医挚快马加鞭递回的书信,说会根据何医挚开的落胎药来开安胎药,尽力保住这个孩子。”
一边喝落胎的药,一边喝安胎的药,两两相抵,伤的是周瑛的身子。白凝很担忧,虽然秦剂的医术信得过,也和周瑛保证过,会顾好她的命。
“我只需要他帮我保住这三个月的安稳。”周瑛抚上小腹,根本不害怕这三个月会让她的身子损耗太多。
所有的后果,秦剂曾经和她说过,白凝也劝过她。但她还是一意孤行。
“登儿呢?”周瑛语气缓和,已经没有了仇意。自己装病的这两日,最怕的事是吓着一无所知的孙登。
“世子这两日乖的很,奴婢和世子解释说您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世子听了没有哭闹,有侍从陪着,乖乖去衢舟台,乖乖的回来,只是昨夜,没心思解迷宫了。”
母亲患病,他不哭不闹。早晚来房中,隔着帷幔给周瑛行礼。孙登很乖,乖到让周瑛心疼的地步。
这个年纪的孩子,其实不用如此。可他是孙登,出生就被孙权寄予厚望,又被她抛弃了的孩子。
心底里深深叹了口气。周瑛无言,已全无心思吃红豆饵饼。
如果,当初这个孩子不是孙权使下卑劣手段的结果。不是孙权利用这个孩子,逼她留在他身边。也许她会伴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参与到他成长的每一秒。
大人间的恩怨伤的最深的是无辜的孩子。他们何错之有。
周瑛又抚上小腹。
何必,何必再来受苦。何必再来人世间看尽肮脏丑态。何必承受这些与己无关的惩罚。
“把登儿叫来。”周瑛吩咐完,起身去妆镜前开始理鬓。
就躺了两日,还憔悴了,饿的。
抹了胭脂在唇间,至少看上去不会太苍白。她不想在孩子面前把自己弄得如此憔悴,这样无疑是在伤孩子的心,他们什么都不懂,只会心疼。
待孙登来了,她稳稳安坐在榻上,向孩子招招手。
孙登眉宇间的愁色在看到母亲的那一刻,越来越淡。
“阿娘——”孙登逼着自己别落泪,可还是在周瑛的怀里哭的泣不成声。
两日,对他而言,好长。他怕,怕又见不到娘亲,再一次被丢入深渊,无边无际。
周瑛摸了摸他的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安抚的话她知道不须说,孙登都明白。
他太懂事,懂事的可以观察到旁人的神色,从而明白一些事。
夜里,孙登环搂着母亲的腰,窝在母亲怀里熟睡着。母亲身上的味道,是安神香。
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周瑛想起孙登出生时,是小小一团,脸上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那时她一点都不害怕自己生出来的是个丑娃娃。她的容貌摆在那。
事实证明,孙登长得越来越像她,尤其是眉眼,很美,没有她的清冷之气,很温和。
“阿娘——阿娘——”孙登闭着眼,在梦中,嘴里咕噜不清的呢喃。
心突然很疼。仿佛回到那日,孙权抱着孙登,给她最后一次机会,逼问她愿不愿意留下。那时,她的心就很疼。
孙登不在她的计划里,却一直柔软她渐渐硬起来的心。就在此刻,她想的只有好好陪着他,陪他无忧无虑的长大,尽好一个母亲的职责。
春苑耳房的案上摆的铜熏炉,燃起丝丝香气。
到底不是多名贵的香料,闻的有些呛人,但白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