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涌动出异样,也突生胆气,孙朗问:“二嫂有担忧我吗?”
微风浮动,手中的锦帛冒出的丝线撩上指尖,周瑛目光有些仓皇地游移在帛书上,稍稍僵硬的嘴角又弯起完美的弧度,
“这些时日与五叔见得勤,也担忧五叔路途劳顿,还得顾及身子。至尊兄弟五人,如今只有五叔康健,能陪在至尊身边替他分忧。”
一口一个“五叔”,而不是唤他的字。他明白,她在避嫌,更明白方才是自己莽撞了。
周瑛抿了口茶,神色如常道:“五叔留下用膳罢,正巧芷儿今日也在院子里,你们兄妹也有些时日未见了罢。”
孙朗如往常一般,没拒绝,又留下和她食上一餐,只是这顿多了孙芷。
花厅里摆上的膳食,都是依着他的口味做的。他来过崇椒院几次,用过几次膳,周瑛便都记下了他的偏好。
今日膳食里有鱼羹,是江里捕出的银连鱼,难得见的。
“二嫂,知我喜食银连鱼,今儿又做上了,等我回程了,可得再给我几条路上解馋。”
周瑛眨了眨眼,有些为难道:“这次怕是不行,园子里没鱼了,下次罢。”
反应全被孙朗看见。按理说,捕出银连鱼会悉数进献至宫里给贵人们食用,这建业宫里除了孙权,论尊贵的只剩下周瑛。崇椒院有的,应当不止三条才对。
他拿着玩笑的口吻询问,“二嫂是藏私了?”
“瞧瞧你说的,登儿都没你这个好口福。这个月捕出来的银连鱼最先是送到徐夫人的园子里,徐夫人又给崇椒院拨了三尾,呐,全在这了。”孙芷指着桌上的鱼,有些埋怨的说道。
见孙朗生出欲好好分辨一番的意思,周瑛打断道:“行了,食饭罢,一会鱼凉了,腥。”
孙芷叽叽喳喳问着前线的事,孙朗尽力去答。实际上,再详细的军情,他也不甚清楚。他不带兵,不在军中大帐中参与每一场战事的决策,也只是被孙权打发去督军械粮草这些后备之事。他的二哥没给他如朱然徐矫他们立下赫赫战功的机会,从来没有过。
这些心事早早便写在脸上,被周瑛参透,在第一次他来到崇椒院送家书时,周瑛便有意无意的宽慰他。
后备之事是留给足够信得过的人,所谓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况且他现在是孙权唯一的兄弟,刀枪无眼,孙权不忍再经一次骨肉分离。
那些宽慰的话,他过了许久才悟出话中的意思,他悟的慢,却谢谢她能看出他繁杂乱糟的情绪。
他还记得她说这些话时的场景,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没有一丝怜悯可惜的意味,既顾全了他的面子,又开解了他的心绪。
很少有人能一眼看破他的心绪,又愿意花时间来将这些心绪揉碎,抚平。就像当年在庐江,比自己小两岁的她也是这样,淡淡的,去宽慰他,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
她好像根本不甚在意他是孙家唯一一个庶出儿子这件事,对他和对二哥一样,一视同仁。将打下来的枣,分给他和二哥吃,一粒一粒,不多不少,不偏不倚。
在她这,他好像渐渐忘了自己是庶出的事实。好像她从骨子里就讨厌嫡庶之分,讨厌将人分成三六九等。不然也不会将二哥身边的奴隶给私放了,还恢复了良籍。
真奇怪。那时他觉得她真奇怪,也奇怪二哥为什么喜欢这个怪丫头。但如今,他也奇怪自己为什么愈来愈在意眼前这个女人。
大概是从她一袭嫁衣踏入建业宫,来到二哥身边时。这种莫名的不甘便横生出来。
她到底还是偏倚了二哥。
用完膳后,侍女们进花厅将残羹撤走。苕芳姑姑身后跟着侍女,提着食盒,到周瑛面前后。苕芳姑姑小心翼翼地端出一个青瓷碗,呈到周瑛面前。
黑糊糊的汤药,才闻见一点就让人舌尖发苦。
“二嫂的身子还未好?”孙朗记得每一次来崇椒院,都能看到周瑛服药,这病的时日也太久了。
“不是什么大事,喝的是安神固本的汤药。医挚说我的身子要好生调理,就一直在服用。”周瑛侧首喝完后,积极压制浮在脸上的苦涩,将汤碗交给苕芳姑姑。
“姑姑如今在二嫂身边,可得好生服侍,勿让二嫂的身子受损。”孙朗转头,一脸肃色对苕芳姑姑吩咐,说的极郑重。
苕芳姑姑立刻应和下。已是白首之年,能得重回宫中,不必再受守陵孤寂之苦,自然对周瑛感恩戴德,哪敢再如早些年争强好胜,摆个架子。刚到崇椒院,心甘情愿将服侍周瑛用药的活计拦了去,拿出当年服侍吴太夫人的诚心来服侍周瑛。
送走孙朗后,周瑛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了。
不需白凝提醒,她都感觉到孙朗看自己的眼神,那股子男人看女人的占有欲,她怎会觉察不出来。
一顿餐食,她尽力回避,免得生出口舌是非来,多少双眼睛盯着,真能给徐若琼留下把柄来。
快马扬蹄,孙朗送来周瑛的私信。孙权坐在军帐里,笑吟吟打开细看。抚摸着墨迹,仿佛能寻到她的痕迹。
她和孩子一切都好。信里的内容能安抚下他一颗狠厉的心,久在前线,看的是尸山血海。唯有她的信,她和孩子的勃勃生机,能将他从人性的深渊里拉回。
皖城大胜,他高兴。周瑛腹中的孩子像是这场胜利的见证,和孙登一样,是他赢得赤壁的见证,极具特殊意义的子嗣,是他的福佑,是江东的福佑。
周瑛想给腹中孩子取名,选了几个字单列在信中,让孙权斟酌。孙权心里笑她,孩子毕竟还是个肉团,她这个做母亲的就十分着急。不过,他高兴周瑛如此看重这个孩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