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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起如屑(1 / 3)

(一)

“抱歉叨扰!我来访一位先生……”

我一边四处望着“风明雨盏”客栈内堂雅致的布景大饱眼福,一边和前堂穿戴齐整的招待伙计搭话,脑海中逐渐浮现默苍离的侧颜。

上一次初见已是数月之前,印象模糊,我正挖空心思,字句千万,思忖着如何向伙计描画默苍离的容颜,招待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姑娘,这里请。”

我还没反应过来,有点莫名地随着使者往楼上的雅间而行,走到的时候才发现默苍离人不在房间。

人不在也好,见他之前先收拾一下心情。

我回头等到使者渐渐远去,驾轻就熟地进到房间里。桌椅和墨砚的陈设并无特别,但正是因为毫无特点,想来应是默苍离没有动过房间初始的设置,更显沉静地诡异。

不寒而栗。

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我失望地啧声。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钜子这是给我下马威呢,才第二次见面就好意思让我等。

我此时又是怒从中来,但是也没办法,于是无奈之下寻了个靠窗的客椅就坐下来安静等。

一安静就容易闭目养神,一闭目养神就容易梦会周公。

就在我抱着胳膊睡得昏昏沉沉,险些要与周公再开一盘五子棋时,迷糊中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睡得好吗?”

“…还行,就是有点冷。”我支支吾吾,抱着胳膊更紧一点。

话音刚落,突然间一阵夹风带雨的寒凉迎着我的脸颊无情地袭来,霎时间周公梦碎。我突然惊醒,昏沉地看着眼前人。

默苍离一手扶在窗框上,这时轩窗已被他推开半扇,窗外是入秋的冷雨在恣意肆虐。

“清醒吗?”

我愣了,是他方才故意开窗冻醒我?

默苍离没等到我的回答,沉默了小片刻后突然推窗把另一扇也打开了,然后转身回到书桌边,从头到尾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我被捉弄得莫名其妙,跳起来就要发火,突然想到,他方才的情绪是有些不满的。

倘若他故意让我等,给我下马威,那我睡着了岂不是削他的面子?

我怀着说不上爽的心情,多少带着点愧疚,走上前挪开会客的太师椅,坐在默苍离对面。

我想先解释睡着的事,默苍离却仿佛看透我的心思,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说正事”,这时他才抬眸看了我一眼。

看破字体后,我便意识到默苍离是有意指引我来见他,但碧落村处在中苗边界,商旅往来繁荣,因而提供旅宿的处所数量甚巨,但默苍离显然不会做这种事。

于是我便思量着一切他可能留下的讯息,除了字,就只有纸。我用手捻着纸质,想到了“风明雨盏”客栈。

“风明雨盏”提供的商用信纸统一是由专有井口水造制的,因而所制纸张粗糙却顺手,吸墨迅速,销量不错。

想当初我第一次与这种纸结缘的时候,还是因为每日晨起练书的太叔雨,彼时我们还达成过一致公识:

———“风明雨盏”不做垄断造纸行业真是可惜了。

“请教钜子,留下信纸,应该绝非如此简单,为何留讯息让我找你?”

“同样的初见目的。”默苍离停一停,补充之,“你思维虽粗劣,但多少还可塑。”

此话颇有根源。

「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彼时玄之玄针对宗教信仰方面的弊端所撰写的策论内容在墨家内部传阅,举措可堪上上等。但自从其中的“控制传教人,以愚治愚”的思想被默苍离一议驳回后,玄之玄那一学年的策论分数降到了零,墨家内部对玄之玄的风评也一落千丈。

对于此事,玄之玄硬是面不改色,坚持自己的做法。后话是:只依靠其余几科的分数,还是毫无悬念地在众墨家学徒中脱颖而出。

玄之玄此等反应并非空穴来风,他与默苍离的隔阂可以追本溯源到长久前的一次墨辩,彼时的辩题并未如此露骨,但言谈举止受到观念影响,难免相冲。

「任何人有免于愚昧的权利 」

「世人生而愚昧,故吾以愚治愚 」

辩论持续不下,当时的墨者门人或感兴趣,或凑热闹,都纷纷选定立场助威,凰后与欲星移还为此领头划分阵营下注,赌约条件据说不小。

玩意十足,我理应参与。但当时两下思忖,觉得两位师兄讲得皆得其理,况且考虑到两人都不是池中物,过早结下怨怼不是好事,故没有掺和这场闹剧。

依着我摆烂人的性格,后续情况也没有刻意了解,只在一次偶然间听闻到玄之玄为自己拟定新的道号,目的是为了回应默苍离,有意为调侃自己,其中戏言传得沸沸扬扬:

「蒙昧始觉」

表面上是调侃自己痴愚往生,受钜子一语道破而蒙昧始觉,潜台词么,就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固执不改罢了。

我这才明白有必要去关照一下凰后,毕竟那厮当初下注在玄之玄身上。

不意外地,改自道号的绰号“蒙昧不觉”不胫而走,在墨家内部传得风生水起,玄之玄却也超出我想象般的从容,即使有师兄弟们当着玄之玄的面如此称呼他,那厮仍是目光如炬,毫无退缩之意,仿佛权将这个绰号当做自己对抗默苍离一份意识殊荣。

如今遥想策论文之事,我如今才明白默苍离给玄之玄的策论评零分的举动,亦有其根源。那场墨辩改变不了玄之玄对世人的态度,更甚者,玄之玄之后还将理念渗透在一次次教导门人的言论中、行事举止里。

我愈发庆幸,当初不参与是明智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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