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墨者递给我一份晚间急会的参会人物名单,我细细查看了,才知道恪命司请批的药材是用于新代疫苗。
虽然恪命司密谋在天元伦魁前用强心药害修真院的孩童,但是从阎王鬼途帐上批大剂量的药品需要通过全教的投票表决。
阎王鬼途之人皆是披着人皮的鬼,他们不关心修真院孩童的性命。但是如果出了这档事,恐怕全道域都会进入高度警备状态,届时不会有阎王鬼途的好果子吃。
所以恪命司以“新代疫苗”为借口,想从中渡资源。
我想阻止他们,只能继续加速聚拢势力和人脉,必须比恪命司更快。
好在鬼谷纵横辅助恪命司一夜崛起,导致教内对恪命司昭然的野心反感非常,再加之鬼谷纵横的手段太快、快得势力松散。
很多外组织的势力可能连恪命司这号人物都不曾见过,凭借株连一并被归入恪命司手下。
我针对这些松散的骨节一一处理,恪命司那方可能也感觉到了,于是两方都在紧锣密鼓地开展人备竞赛。
“一会儿随我去见这几位。”我手指微弹了下薄面纸,墨者闻声收拾起随身的物件跟上我。
“姑娘日理万机,看来老夫来的不是时候。”
忽有人声出现在石门外,这声音苍老但闻声令人肃然起敬。
我伸手拦了欲上前的墨者,自己走出去迎来客。来人一袭兰青的大氅深衣,高冠佩环一尘不染,看起来与阎王鬼途众人完全不同。
我在心中啧啧称赞,这气度真不愧是海境的退休老干部。
“雨相,您是贵宾,和您喝茶的时间还是有的。”我客套说。原先还担心鬼谷纵横一直隐藏下去,没想到他自己跑来见我。
覆秋霜见我这样说,便直接坦白:“本相知道你来阎王鬼途是有什么目的,正好与吾不冲突,只要你今晚会议上同意疫苗一事,吾可以当不知道。”
我面露难色:“您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呢?”
覆秋霜明显不吃我这套:“四月的万茧山一事,与云棋水镜一同进入还有一人,是你。随后道域四宗开始全面搜查阎王鬼途,宗内主导之人亦有你。同时期,琅函天应付其余三宗的敦促而脱身不得,他看似是主导者,但实际上陷入被动的局面。
你文字游戏玩得诡谲,借黓龙君掩藏自己,让琅函天替你承受阎王鬼途的恶意。你以为骗了所有人,但骗不了本相。”
“不愧是纵横家呀,思路如此缜密。”我想了想后指了门外的单向窦道:“前面是绝命司的处所,劳烦您多走几步,把这些话说给他听。”
覆秋霜没有动,只是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我。
我蹙了眉:“总不能还要我带您过去吧?或者说当孟春生问您 ‘早知道这些为何不说出来’ 的时候还得我帮您回答吧?”
“你这是威胁吗?”
我说:“我不是威胁,我只是真的觉得很奇怪。既然您也是想搞垮阎王鬼途,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表忠心呢?”
聪明如覆秋霜,我这样说了他便了然,于是幽幽地说:“既如此,各凭本事吧。”
覆秋霜走后,我又处理了几桩事物。距离晚间的会议还有一些时间,我微微紧张,有些坐不住,思来想去还是回了居所小筑。
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小筑很热闹,院里和会客厅都有些人在,衣装复杂各有不同:是各宗都有派人来拜访默苍离。
岳万丘的事现在于全道域发酵:没有人清楚岳万丘在查什么、但所有人都相信他手中掌握着非常的证据和资料。
剑宗方面急着治岳万丘的罪,罪名是勾结阎王鬼途、渎职谋反。剑宗越急、道域坊间就越兴趣高涨。开始有人猜测玉千城奸计被岳万丘发现、玉千城急着清理门户———其余三宗便坐不住了。
我回来本是想和默苍离独处一会儿,看他那么忙,就四处转了转后打算离开。
临走之前我招手喊来了思弦:“一会儿要是钜子问起我,就说我去酒楼用晚膳了、多坐一会儿再回来。”
我的意思是别说我在阎王鬼途加班。
“好的,师者。”思弦想了想后又说,“…方才钜子嘱咐我,要是您回来了问起他,就说他在茶楼寻清净、多坐一会儿再回来。”
我哑然失笑:从某种程度来讲,我们真的很相像。这下大家都在加班、还都不想让对方知道。
“……”等等、他应该还不知道我晚上有事。想到这里我立刻对思弦严肃地说:“千万别说漏嘴啊,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二)
阎王鬼途闭会已经很晚,我又被几位大人牵绊私聊,耽误了几刻。再回到居所小筑的时候已是月悬柳梢。
我迅速洗漱收拾了一番,去寝房的时候发现默苍离还在看书信和手稿。我推门进来,他也只是抬眼看了我一眼,沉默不语。
我想逗一下他,坐到他对面的软席上,把手伸到他面前,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变出一个香甜的秋橙。
深夜房内烛火昏暗摇曳,秋橙的黄澄澄外皮显得尤其鲜明醒目,看着心情都好很多了。
我拿着秋橙笑眯眯地在默苍离眼前晃了晃:“吃吗?我剥给你。”
“你吃吧。”他虽然温和地笑着,但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于是我不服输似的当着他的面开始剥秋橙,我手法很好,剥得纤尘不染、干干净净。
我拿着剥了皮的秋橙继续引他:“真的不吃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下次求我给你剥,我都不剥。”
默苍离无奈地笑了,只好搁了墨笔,凑过来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口秋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