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三阶之上,一左一右各置下六席。 华天图将归无咎引至右侧上首一席,言道:“六舟出巡,远近各殊。鄙派也是预先按照路途远近计算出发时刻,以期同时回返。不想最终还是差了些许,有劳成道友稍后片刻。” 归无咎笑言无妨。 其实他已经猜知问题多半出在自己身上。看来所延请的外人绝非自己一个。想必自己和华天图二人简单交流之后便极爽快的回程,因此比之于其余各路人马率先返回。 华天图交代完毕,便往座席之东走了十余步,幽暗处寻一青背座椅座下。 归无咎这才发觉正厅两侧之外,各有十二道不起眼的座位。看华天图所座正是左侧第四席,结合他的身份来看,这二十四位似乎恰相合莲台宗二十四位行走。 过了片刻,谷今庭也返回厅内,在右侧第九席落座。 虽然只有归无咎一名客人,莲台宗也并未冷落了他。手执托盘茶盏、酒盅果篮的窈窕淑女鱼贯而入,奉上诸般珍物。 一个时辰之内,其余宾客陆陆续续的进入大殿,空余的十一道座席陆续坐满。 这十一人俱是金丹一重境修为。 其中归无咎下首五人,气机精粗不一,功法路数隔如参商,一望而知便是天南海北之人相聚一处。 而坐在对面六人,虽然服饰衣冠意趣不同,相貌气度同样并不相类。但气息流转颇能见勾连贯通之处。 归无咎心中雪亮,对面所坐得六人,必是莲台宗修士。而自己这一列,不出意外皆是莲台宗延请而来的雇佣兵。 归无咎自斟自饮,一派拒人千里的模样。旁人见他这副做派,也不便轻易上前套近乎。 不过归无咎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前景象,其实尽在他心中。 譬如当下便有二人有意无意的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似乎对自己极为好奇。 其中一人正是坐在归无咎下首的这位。此人面貌蜡黄清瘦,着法服纶巾,右手握住一串明珠极有节奏的拨弄。只是他看似左右顾盼,其实双目余光从未离开归无咎上下,更暗暗放出气机探查。 尽管此人将心绪变化掩饰的极好,但归无咎还是凭借着敏锐的灵觉感受到此人的敌意。 不过这是因为归无咎气息精纯变化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此时就算华天图、谷今庭二人再度来到归无咎身前,也完全不会感受到他气机和数日前有何不同;但在旁人看来,却绝难一眼辨出归无咎尚有突破“知止”一关的可能。 一化之间,变与不变。玄奥已极。 另外一人却是端坐于归无咎对面的那人。这人身形微胖,皮肤白皙,气度雍容。一顶王孙冠,一袭淡金锦罗道袍,玉带环结,紫绶垂腰。只见他面露笑意,似乎跃跃欲试,只要自己感受他的留意,立刻便要出言结交。 这时一声清脆悦耳的钟响,大殿正门之外似有一团红云落下。红云倏尔消散,露出一只金碧辉煌的摇船,缓缓停步在距离地面十余丈的高度。随后摇船舷梯处白、红、蓝、绿、紫、黄、黑七色彩带,各宽一尺有余。两两相接飘落在地成一弧线,犹如虹霓倒置。 随后一人步步生莲,在这丈许宽的绸带中缓步落下,却是一位玉尺的中年道人。背后四名侍女,各执五明扇、黄巾伞,紧紧随侍在后。 归无咎心中一动,这人好大排场,自然不是做给延请至此的宾客看的,料来莲台宗也不至于如此浅薄。那么此人便是一贯如此。 当下对此人身份起了几分猜测。 这中年道人大步流星,目不斜视,直往主座之上坐定。他虽是金丹境界,但丹气鼓荡自成变化,恰如源头活水。正是明白不过的金丹二重境修士。 众宾客虽然不知此人在莲台宗内是何职司,但金丹二重境的气息可是明白无误的。在将来的元婴真人面前哪里敢造次,一齐起身,拱手一礼。 中年道人双手一按,温声道:“本人莲台宗大宁宫执掌明皓铉。诸位道友有礼了。” 自归无咎以下,六人虽不知晓“大宁宫执掌”是何名目。但却不由想起舟中下视之时,那座位处正中、宝光灿然的金殿,殿前竖起巨石上正是书有“大宁宫”三字。 人所共知,莲台宗共有掌门真人和两位护法长老共三位元婴真人,在三等宗门之中也算实力靠前的。 平时处置大小事务时,元婴真人自然不能轻动。 那么这位所谓的“大宁宫执掌”明皓铉,未来的元婴真人。既然以大殿为职名,多半是莲台宗下一任掌门的人选。 明皓铉倒是一个快人快语、雷厉风行的性子。并不和诸人多客套,直截了当的道:“诸位道友。该交代的事宜想必几位师弟都交代明白。明某还是要最后再问一句。诸位是否决意前往荒海一行,绝不反悔?” 归无咎以下数人纷纷起身,表示言出无悔。 明皓铉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事要和几位交代。出行之后,几位的身份,便是我莲台宗修士。诸位可明白否?” 归无咎心中冷笑,这般交代本在他预料之中,并无奇处。倒是其余五人面面相觑,不免狐疑。只是这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更何况三等宗门的名号,说出去可要比散修响亮得多。 稍作迟疑,各人纷纷应下。 大计已定,明皓铉呵呵一笑,朝着左侧下首的六席一摆手。 六位金丹修士得明皓铉示意,纷纷抬手拂袖。各自取出百十件木盒,堆叠成六座一尺高的小土丘,一一对应,向着归无咎这一侧飘飘荡荡的飞扬过来。 坐在归无咎对面头戴王孙冠的那位胖道人,托着下巴略一思考,竟又取出五十木盒。总计一百五十之数。置于归无咎面前席上。 胖道人之下的五人,面色异彩纷呈,精采的很。其中有二人面露踌躇之色,似乎在犹豫是否依样加码。 胖道人连忙笑道:“袁某有几分身家,顺带看这位道友有几分面善,自愿多出几分酬劳。几位师弟全凭自家心意便可。” 他所指“面善”之人,自然是归无咎了。 其余五人这才就坡下驴,返回座中。毕竟谁的精玉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只不过对于归无咎而言,这位袁道人一番举动,却是平白生出事端。 原本只有紧邻的那位对他暗怀敌意。现在多了这五十盒精玉,下首五人无不目光灼热,又嫉又恨,似乎在想这等好事为何没有落在自己头上。